“阿宴,你爱我吗?”
卫宴闻声,眼前的染染穿着一身暗红,像极大婚那日的凤冠霞帔。
爱,染染。
“可我恨你,更要杀了你。”
嘶啦一声,匕首被用力抽出,血珠成串挂在卫宴两鬓黑发上,白衣簌簌,挺拔身姿跪地而立。
染染恨他,染染恨他。卫宴耳边只响着这一句话,而太阳穴连着的头痛好似要把他整个人都扯破撕碎,化作齑粉。
“啊!!!”
卫宴大吼了一声,双手捡起地上匕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染染,染染……”
“殿下,奴杀了他。”
站在卫恪身后的红衣女子极其冷漠出声,即使她长着和苏染染一样的脸,说着和苏染染一样的嗓音。
卫恪冷眼看着,久久没有说话。他在想,想卫宴该怎么死,又想卫宴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即使他用药引出卫宴的头疾,即使他身边的暗卫易容换脸成了苏染染,即使卫宴现在的模样痛不欲生。
可卫宴的底气,终究从何而来?自己还是不敢杀了他。
“不必,带他回军营。”卫恪负手转身之际,就看到全身是血的卫宴一步步走了过来。
“染染。”
苏染染?卫恪听着细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这步棋走得确实不错。
随即,卫恪睨了眼身旁的暗红。很快,就在他还没越过别院的门,身后是轰然一下的倒地声。
此刻,回汴梁的马车上,苏染染心口一阵抽痛,疼得她双眼泪水都溢满。
纤细十指紧紧贴着衣襟,略微青黑的眼底交织着猩红。阿宴,等我,一定要等我。
两天后,汴梁城外。
“太子妃,来人是安阳郡主和谢将军。”苏染染刚要掀起车帘,就听蔺云在车外说道。
沈昭,和谢辞。她心神一愣,随后就平静许多。断不可自己吓自己,阿宴前世就是有谢辞和赵思明,攘外安内。
一个时辰后,苏染染从灰白营帐出来,身后还跟着枣红戎装的沈昭。
“太子妃,我不如谢辞那般冷静,但太子肯定会安然无恙的。你想想,太子是如此老谋……足智多谋的一个人,自然做好了全局。
宸王在五年前就胜不了太子,五年后肯定也是铩羽而归。反倒宫里,才是眼下最棘手的事。”
沈昭小声念叨着,和五年前的咋咋呼呼已经大不相同。苏染染看着眼前的温婉面庞,心中怅然淡了几分。
“方才你说,谢辞早在半月之前就收到卫宴的信,可那时候卫宴还没到汴梁。”
没到汴梁?沈昭点了点头。
见状,苏染染也没纠结卫宴到底给卫恪布下什么局,她现在只要他好好活着。
“那,卫宴应该很早就知道卫恪的狼子野心,也应该给京城写过信。
那你们现在,能不能找到他的下落,他如今可否是安好无虞?他身边应该有许多侍卫,他……”
苏染染说着,微弱话音就变得哽咽。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不和他说实话,为什么不?
“还请太子妃安心,京中赵思明已经写了来信。京城一切恢复,宫中也见到了圣上。
信上还说,殿下身边有长公主的兵力,只是暂且没有得到殿下回应。我们在城外最多候着三天,就可挥兵与殿下汇合。”
谢辞站着背后恭敬出声,当沈昭诧异看过来的时候,只是回以平静目光。
他明白昭昭想问什么,长公主的兵权早在五年前都悉数给自己和昭昭。但眼下境况,他只能先让太子妃安心,他们才能安心。
“太子……没有回应?”
苏染染细声怯语,也没让众人听清,她转而松了一口气说道:“三日,就三日,三日后就能见到阿宴。”
嘴角梨涡浅浅一笑,苏染染不知是说给他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三日过得很快,苏染染除却第一晚实在累得困了过去,而后两夜都没有睡着。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阿宴前世死去的画面,满头白发躺在大红嫁衣的“她”身边,冷冷清清,半点声响也没有。
阿宴,阿宴,阿宴……
苏染染一遍又一遍念着,侧身躺在床榻上,看着营帐外的漆黑墨色一点点变淡,枕着的袖面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一早,笼罩鸦青色的氤氲雾气还在慢慢散开,苏染染就穿戴整齐出了营帐,还碰上一身黑衣的蔺云。
只不过,他发间束了条暗红的布绸。
“太子妃,奴陪你去。”
恭敬,一如既往的恭敬语气。可在苏染染定神看了他片刻以后,才缓缓说了声,“好”。
一个时辰后,早间阳光一点点铺开,透过了层层白雾之后,才映照在苏染染面上。
她脸颊并不白皙,甚至还沾上了好些血污和黄沙。两人是偷摸来到宸王军营的,并且只给谢辞留了句,“一会见。”
号角阵阵,兵戈响声不断。苏染染就窝在草丛里盯着,始终没有看到卫恪的半片衣角。
他到底把阿宴关到哪里去了?蔺云刚杀的那个士兵明明说,太子殿下就在这军营之中。
“太子妃……”
苏染染身后响起窸窣响动,可她记得蔺云刚走不久,不会这么快就回来。
“太子……妃。”沈昭嗓音一哑,若非她躲得快,手背上肯定被划伤一道。
沈昭,“你怎么来了,谢辞没出兵?”苏染染攥死手中匕首,甚至还离着沈昭退了退。
她知道谢辞肯定是忠心于阿宴的,但不到五千的士兵和一万精兵打起来,胜算不大,还需要一番精心谋划。
可她等不起了,阿宴更等不起了。就算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她没忘,“染染,等我,等我和你来生再相见。”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来生,但这一辈子,她要和他在一起,至死方休。
“太子妃,出兵了,你先吃点东西。”
沈昭随手拿出两三块糕点送到苏染染眼前,她真没想到太子妃竟敢偷偷走了,还来到宸王军营。
就如今,谢辞还敢不出兵的话,太子妃到时候若是有个什么差错,太子肯定不会让谢辞好过。
“太子妃,太子没事,你信殿下。”沈昭边盯着军中营帐,边柔声说道。
她虽然不知道卫宴和苏染染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卫宴能等苏染染五年才找到她,就不可能没有活命的退路。
可话说回来,宸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谢辞都已经出兵作战,宸王人影还没有出现。
“信,我信他。”
苏染染擦了擦嘴角,手中匕首就没有松开过。她信阿宴,可她怕阿宴不信她。
杏眼垂落,一片寂静,沈昭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提起的心思就没有落下。
想想五千士兵对上一万精兵,她就害怕谢辞会豁出命去。可是能如何,他们同宸王的一战,早晚要打。
又过去一个时辰,日头高挂,军营之中明显躁动起来,连着巡逻士兵都少了很多。
黑色,一抹很显眼黑色在灰白营帐中闪过。苏染染眼也不眨的盯着,随即就看到卫恪那张和阿宴有三四分的脸。
“冷静,冷静,太子妃一定要冷静。”
沈昭急促说着,双手胡乱抱住单薄肩头,敢落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这五年不见,苏染染怎么变得和她以前一样,就急着往前冲。
“太子妃,等等,我们等一刻钟,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