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苏染染死的那日。
细风吹拂,卷起一地雪沙袭来。冷意渐渐,刺破了狐裘和鹤氅包裹的层层温热。
卫宴一进了东宫正殿,就将狐裘鹤氅悉数褪下。他内里穿着金丝云纹墨袍,盖住了身上的殷红血色。
“殿下,苏良娣在兰轩殿候着你。宸王府那边,属下已经处理干净。”
蔺云就守在卫宴身后,一手攥紧腰间佩剑,一手揽着卫宴的狐裘鹤氅。
他知晓殿下这几日都想去见苏良娣,可早来晚来,宸王竟敢在太子上早朝的街巷设伏,还都是意在取命的死士。
“孤去兰轩殿一趟,至于宸王,将今日的事修书一封,交予父皇手上。”
清冷嗓音里,卫宴跟前的金樽螭龙纹香炉燃起了袅袅余烟,飘逸着浓郁的龙涎香。
龙涎香,味醇厚长久,掩血腥气最宜。
春日里的东宫内鲜有花木,而这转眼到了冬日,兰轩殿周围盛开了好些树红梅。
簇簇花瓣朱色如血,映入雪地亮光中,更现傲气媚态。卫宴打眼扫过,心底依然空落落的。
这几日,他刻意忘掉染染那日看他的目光,也生生忍住了,没有去见她。
他知晓苏毓月一心要害染染,而染染也和苏毓月小产没有半点干系。
可莫名的,他在染染面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连她早可以在东宫内自由走动的事,也不敢提及半分。
染染不爱他,也不恨他。卫宴想着,脚下步子一顿,整个人已经站在染染的院子门口。
不爱,也不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染染是他的,他爱她,能豁了命去爱她。
卫宴那深邃目光一颤,心底的所有暴虐因子都翻滚而起,双手也死死攥紧。染染不爱他,那就恨。
至少,他和染染之间还有一点点挂念。至少恨他,也是记住了他。
墨色底靴踩在雪地,陷了进去,引起吱呀吱呀的响。卫宴越过熟悉院门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面上一点波澜也不敢有。
这几日,染染还好吗?她那天好像被苏毓月小产吓到了,可她的目光和神情,都将自己拒之千里。
吱呀吱呀,纵然卫宴走得再慢,一身墨色衣袍也站在苏染染的门外。
卫宴腕间的金丝云纹袖面抬起再落下,又抬起,犹豫不决之中,吱呀一声,门被他推开了。
“染染,你一定很疼。”
马车中,卫宴的指尖动作由不经意转为刻意,他一下一下捏揉着轻盈腰带,嘴边的哽咽细语第三次响起。
至此今日,他对染染的死还是不能忘怀,释然。往日种种,就好似昨日才发生,鲜活且镌刻在脑子中。
“染染,孤方才说道何处?”卫宴语气熟稔,那停顿的片刻,真像是在等着苏染染回话。
说到何处,你心里会不清楚?双眼紧闭的苏染染在心里乜了眼卫宴,也愈发确定他说得入了迷,压根没发觉自己已经醒来。
“是,是到了前世,孤和染染相见的最后一面。那天隆冬,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好不容易停了,兰轩殿周围的梅花也开了。
孤忍住好几日没有去看你,更有些庆幸卫恪动了手,这才让孤身上添了伤,有了看你的借口。”
卫宴拿着皱皱巴巴的腰带,手腕一抬,还含着温热的腰带就盖住了苏染染双眼。
许是心口和太阳穴都疼得厉害,卫宴这一瞬间就怕了,害怕看见染染的眼眸。
他回想那日自己推开门扉以后,染染着一身灰白坐在圆桌旁,仅仅当自己推开门那刻看了一眼,就没再有任何波澜。
“太子殿下,妾没有推宸王府。”
细语软软的,但没有一丝生气。他僵着身形站在门口,心中念头徘徊,他要告诉染染的,自己爱她,苏毓月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他一想到自己对染染的所作所为,所有念头都一闪而过,那声“孤知道”始终没说出口。
慢慢的,染染周身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悲伤和死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