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水波,柳如纱,就在一行人放着河灯的浅岸处,苏染染提起手中的狼毫细墨,呆愣出神。
“孤牵着你,宴哥哥牵着你。”苏染染心中低喃,唇齿嗫嚅,反复道着“宴哥哥”。
诚然,在卫宴忙于政事的这些时日里,他也交给了她一封厚厚的信笺。说是卫宴给的,也是她被不经意间看见,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那日,卫宴在书房待到很晚,她乘着凉亭的夏风,脑海思绪颇为清醒,丝毫也没有倦意。
于是,她在小厨房盛了碗不加冰的绿豆汤给卫宴端去。
因着夏日夜里多了蝉鸣虫叫,自己推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卫宴都没有发觉着,只当她是蔺侍卫。
“这温茶不必加了,再有一刻钟,孤便回景阳殿。太子妃应是睡下了,寝殿内的熏香遣青竹撤下去些。”
冷清徐徐,在寂静偌大的书房中,并不算大声。她双手平稳端着黄梨木托盘,脚下步子放得更轻些。
须臾,熟悉嗓音再响起,较前一道更沉声,也更言简意赅,“孤不喜喧闹,你出去。”
“太子殿下,染染放下绿豆汤就走,不吵着殿下。”
轻快细语含笑,她趁着卫宴抬头看向自己的瞬间,仰了眼眸对视着。
“许是今日午觉睡得久些,染染现今还睡不着。染染问过多福公公才知殿下在书房,这便盛了绿豆汤过来。”
轻纱绣鞋随着话音停下,她站在高高摞起的书卷纸帛前,匆匆一瞥,就看见“染染亲启”的浅白信纸。
这是卫宴的字,她认得。所以卫宴,又给自己写了信?
恰时,她看着卫宴也站了起来,面面相觑,四目相对。自己等卫宴先开口,而他也应当是在等自己问。
两人紧绷着的下颌线就倒映在碧绿汤色中,水光稍稍一颤动,她将手中托盘寻了空隙位置放下。
“殿下早些歇息,染染回了。”
纤细肩颈随着步子侧过,她对卫宴不愿提起的话,自然不会多问,即使那信或许就是给自己的。
“染染。”
只听她身后响起卫宴喊声,却也没有其余的窸窣作响。自己顺势停了下来,整个人背对着他,缓慢话语里,心思并不平静。
“殿下有话要说?那信,是给染染的。”
她瞧不见卫宴的神情,但他缄默不语,并不一定就是肯定的答案。
“殿下,夜深了,早些歇息。”
苏染染心中叹息了声,思绪反而静下来。卫宴不说,自己就能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
她步履再起,就听他应声,“是给染染的,这里面,是有关‘木儿’的事。孤在昨日才查明一切,想要明日一早给你。如此,染染便现在看看。”
“染染,你在看何种模样的河灯?这般失神,连手中毫笔的墨,都不润。”
卫宴的两道嗓音,响在脑海,响在耳边。
苏染染抬眼看向走来的卫宴,他手中河灯已经写好了字,明亮烛火燃着,映出一身红光。
清风霁月,似暖玉,如松竹。
自己就望着眼前此般模样的卫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在儿时颓然萎靡、一心求死,还让她给救了。
在那厚厚一沓信纸里,写了“木儿”和儿时太子的第一次相遇。卫宴六岁生辰刚过不久,他就已经在东宫待了近一年。
他的母妃王皇后去了,继后入中宫。因着守丧规矩,不可在宫中大肆操办。而夏日的泛舟游湖,恰恰就是在京城中。
那日,李皇后宴请了京城世家的不少人,自然也少不了东宫太子。但她,却是随着苏毓月偷偷去的,还没敢让柳氏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