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僵直,她抬眼望见几步远的距离,心底有了前所未有的抗拒。耳边总有一道低沉嗓音在叫嚣,“染染,你躲不掉,别想逃。”
躲不掉,别想逃。
眼眸好似被盖上一层浓浓的雾,泛白嘴角低喃,上唇沿有润意浸入唇齿。一阵阵苦涩从舌尖滑过喉咙,落至心间。
胸膛刺痛来回翻滚,就好像要把她全身骨头都敲碎。苏染染肩头一缩,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着。
突的,弯臂被人环住,打趣话音中递了一方绢帕过来,“苏染染,你方才还拿我说笑呢。你自己都哭了,这连太子都没见着。”
她哭了。也确实连太子殿下都没见着。
苏染染很快擦拭泪痕,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而哭。强压住想要跑开的念想,同沈昭并排入了寝殿。
灰蓝衣袍半掩盖在紫檀绣墩上,一众御医听见门扇开合,纷纷起身迎着。
“蔺侍卫,可是苏二小姐来了?”
蔺云默不作声,悄然把手中剑柄挪至身后放着。他确实求了安阳郡主,但太子妃能不能来,他就真不知道了。
只听两道轻快步声越来越近,众御医屏气凝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他们都已经等了整整一夜,殿下就是不见醒。后背鞭伤已经上药缝合,也没有发热体寒。
那就只能是,被梦魇着,殿下不愿醒来。
而琉璃屏风内,搭在深蓝被褥上的手掌微微颤抖,鼻翼也跟着吸动。
卫宴只闻见一股很熟悉的馨香,而他眼前,是红绸挂满的喜殿,只有他一人端着合卺酒的匏瓢。
他仿佛在喜榻上坐了许久许久,一对龙凤烛灭了又燃,燃了又灭。霜白灰烬盖在大红的毡毯上,从窗缝透过的细风一吹,他抬袖挡着,生怕灰白落在红光映照的凤冠之上。
他的染染,俨然就躺在身侧。
寝殿外间,蔺云瞧着来人,眼眶都顺然热了起来,“请安阳郡主安,请苏二小姐安。”
苏二小姐,那便是太子妃了。
苏染染刚轻声应着蔺云,就看见一众头发花白的御医,要朝她下跪来着。
原是要制止的,但他们眼中的泪都溢出了水光。衣袖挥动,苏染染只定神看着略有光影闪动的琉璃屏风。
“殿下如何?”
“一切都好,但就是不见醒。”
就是不见醒?黑白分明的眸子转动,苏染染瞧了蔺云一眼,示意自己可否进去。
片刻,悉数声响都退了出去。苏染染对着屏风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踏步子走了进去。
鎏金铜钩挽起绛紫竹纹锦帐,泛蓝的锦缎被褥之上搭着劲瘦臂膀。他的眉眼紧紧蹙着,眼尾带着很重的疲倦。
挺拔的鼻梁下,眼眶和唇色都陷了下来,显得越发苍白无力。
苏染染一步步向床榻走着,鼻尖忍不住泛酸。她并没有问着他受了什么伤,昨日那股穿透浓郁檀香的血气,就足矣让她心上一惊。
纤细身姿并没有坐在绣墩上,她的杏色裙裾顺着床榻外沿,慢慢蹲了下来。
圆润面颊离着蟒纹金丝软枕越发近,朱-->>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唇皓齿轻启,“阿宴,染染在。”
阿宴?染染唤他阿宴。
轻柔的软糯声响缓缓绕在他耳间,卫宴提着心思,刚从梦魇醒来的惧意又犹如滔天巨浪一般朝他袭来。
泛开水白的浪花透着刺骨的寒意,似雨点一样的锋利箭矢朝他心口插着。
他分明记得,前日在福安寺,自己在纸帛上写了“染染,阿宴”字样时,她神情慌张的模样。
霎时抽身,又以礼数将他拒之千里。
僵硬的四肢渐渐麻木着,他全身冷的血液慢慢凝固了。心口的扑通扑通跳动也在减慢,他压根就不敢想,染染是不是也重生?
倘若真的如此,他又该如何抉择,让染染顺着心意离开他自己吗?
不行,绝对不行。染染就是自己的命,她离得他,但他离不开她。
脑海中还闪现着她要离开自己的决绝场景,温热呼气声清清浅浅。
他现今丝毫也不敢动弹,更不敢睁开双眼,哪怕紧蹙的眉头都得和她来时见着的一模一样。
只要她来了,便不能再走了,卫宴贪婪的想着。
苏染染轻声喊了过后,上身往后退了些,酡红面颊被十指托住,粉润唇色微张,她心头紧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冒失了,太不知礼数了?
虽然这寝殿内,只有她和他两人,但她始终觉着羞怯。
“阿宴”,苏染染嘴角嗫动,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应当是太子殿下极其亲近的人,才能唤的称呼。而那日在福安寺习字,她头一次见着,心头待他还是有些怕,便有些吓到了。
而此刻,她一时情急还真把这名字给喊了出来。
“太子殿下,染染知罪。”
语气说得轻快些,还含着一丝莫名的心虚。虽知晓他听不见,但还是心中惶恐,尤其是她望见这张脸时。
他的狭长双眼依旧紧紧阖上,眉头皱起的愁要消散了些。硬朗脸廓犹如利刃刀削,线条勾勒出最矜贵的姿态。
羞赧视线连忙从他菱形薄唇上挪开,随意看向寝殿外。
轩窗外的亮光透在琉璃屏风上,花鸟树木应然而起,栩栩如生的盎意春日让苏染染又想起了那支姻缘签。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山水同路相逢有朝。
这话乍然一听是美满姻缘,语气落在后半句,就不是什么令人如意的字样。
回响,有朝。寓意是,她和太子在圆满之后,会两两分开再相逢。
她和太子?苏染染小腿瘫软一下,膝盖从金丝楠木的床榻边沿擦过。杏白裙面虽是皱了些,所幸没伤着皮肉。
不知何时起,自己已经习惯把太子和她放在一起想着。放在一起,时刻想着。
这不就是话本子中,男女相爱常写的字眼。难道,她喜欢太子?
“染染……染染……”
卫宴断断续续喊着,声响不敢太大,生怕会吓到她。由染染请罪的心虚话音来看,她没有重生。
幸好,他和她还有这一辈子。那她唤他阿宴,是……
卫宴喉结很快的滚了滚,夹杂在响声中,稍纵即逝。怅然若失的心间被塞得满满当当,染染是在同他表示亲近。
“太子殿下,你醒了吗?”
苏染染轻声喊着,撑在被褥上的手肘慢慢收了回来。
没醒吧?没有醒。
她可不能以眼下这副模样见着太子,好似自己觊觎了他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