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门,一直走到广场,冷夕一言不发。
顾淮予拽住他坐在长椅上,语气平静地问:“你在想什么?”
冷夕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似的蹲下,仰着头看他:“为什么?”
顾淮予也沉默,然后说:“什么为什么?”
“就我们两个人,不行吗?”冷夕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圈,声音哽咽着,神情也近乎哀求,“我不想要任何多余的人,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也就我们两个人,不行吗?”
“哥,我求你了,你再想想行吗。”冷夕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不停地颤抖,“我求你了。”
顾淮予看着冷夕眼底盛满了泪、没有底线一样的求着他,太阳穴忽然一阵突突地跳,心里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甚至哪怕是装的、也不舍得让他难受超过两个小时的人,他又怎么能舍得让他哭呢。
心口堵着一团不知道怎么抒发的感情,上不去下不来,顶在喉咙口噎住无数想要说的话。
“我没想要求你什么。”顾淮予难受地看着冷夕的眼睛,“你可以不接受。”
冷夕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盯着他,声音嘶哑着:“那结果呢?我不接受的结果呢?”
他的嗓音从来都没有这么颤抖过,一句话说得浑身上下连头发都麻了。
顾淮予也难受极了,声音极低,藏着也要隐隐崩溃的情绪:“我等到你能接受。”
冷夕呆了,眼睛轻轻一眨,一直忍着的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滚,他听明白了,顾淮予要跟他分手。
“我不是要跟你分手。”顾淮予擦了一把他的眼泪,声音也开始哽咽,“我只是想给你时间想一想……”
“这有什么可想的!”冷夕大吼着打断他,心底的焦急与崩溃尽数不受控制地吼出来,“现在需要想的人是我吗?是你!你有没有想过你把他生下来之后要怎么办?咱俩才十八,谁有能力养?更何况我根本!我根本就……”
他说不下去了,我根本就不想要孩子这句话在此刻说起来像个笑话,最无力也最不好笑的那种。
“可是我已经想好了。”顾淮予轻声说,“我会有办法,我只是希望你也能认真想一想,我给你时间,你想花多长时间都行……”
“你别说了行吗!”冷夕快要崩溃了,“我要你,我答应还不行吗。”
他声音哽咽着,真的一直在哭:“你怎么能这么逼我?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别跟我说分开,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顾淮予看着他哭到抽噎,哭到好看的一张脸彻底被痛苦与崩溃淹没,心好像都要死了。
视线逐渐模糊,鼻腔眼眶一阵酸涩,他抬手抹干净冷夕的眼泪,然后说:“我知道你的人生规划里从来都没有孩子,所以我永远不会逼你承担你不想要的事情。你真的好好想想行吗?我也求你了。”
夕阳跌落,缓慢地贴近地平线,西方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光景无限好。
顾淮予止住冷夕还欲还口的动作,附身亲在他额头上:“就这么陪我待会儿吧。”
这好像是他们一起认真看的第一个日落,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太阳缓慢的消失不见,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昏黄。
冷夕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脑子很乱,万千思绪全部拧成一团,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出口,他不知道应该怎样跟顾淮予说才能让他相信。
让他相信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比起他来说都不重要,他自己的人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无法离开他。
冷夕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这样想,他也想这样说,可嘴张开了话却走丢了。
而就这么组织语言时一停顿的工夫,顾淮予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顾衍。
于是冷夕闭上嘴示意他先接电话。
顾淮予按下通话键,然后不等他说一声喂,话筒里的声音便如连珠炮一样地突突过来:“哥,你在哪?快回家了吗?”
顾衍的声音有点急,周围好像充满了嘈杂的吵闹声,像是在菜市场,可里面有夹杂着几道分外熟悉的声音。
“怎么了?”顾淮予一愣,心里下意识一跳,就像是提前预知危险一样的应激反应,他还从来没听过顾衍这样急切的语气。
“你先别回家。”顾衍嗓音里的焦急与颤抖再也遮掩不住,“爸今天收到一沓照片,好像是有人偷拍的,而且不光爸收到了,还有一份寄到医院去了,当时所有人都、都在……”
所有人,指的自然是所有心怀不轨、想在顾家老爷子即将离世的这个节骨眼上浑水摸鱼分一杯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