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太妃的情况虽然稳住了, 但她身体一直很虚弱,元气一时难以恢复,接下来便一直卧床休养。
宫里皇后薨逝本来是该立刻筹备办丧仪的,却因为五皇子作乱留下个烂摊子, 为了叫皇后走的体面, 必须要先收拾妥当了宫里, 所以皇帝是正月十七下旨, 十八开始为皇后举办为期一月(二十七日)的丧仪。
丧仪头三天, 百官命妇是要一同进宫跪灵的。
三日之后, 除了皇后的亲眷, 其他朝臣就该各司其职上朝上衙门,命妇须得继续进宫。
陵王府一家子都在入宫跪灵的名单上……
谢景昭拿了宫里送来的诏令,晚饭后盯着池芮的肚子有些迟疑:“反正母妃是肯定去不得的,要么给你一同告假,你也别去了。”
池芮小日子依旧没来,她虽然没有别的症状,但前面几个月葛蕈一直为她调理身体, 想也不可能是因为别的相关病症导致的拖延。
而且——
她自己就是有种十分笃定的直觉,一定是怀上了。
“不了吧。”池芮道, “那位太子殿下现在的心态怕是跟只疯狗差不多,这节骨眼上要被他盯上,没准就被特殊关照了。好歹这前三天我得去露露脸, 别留了把柄给人抓,先熬过这三天, 后面再见机行事吧。”
池芮甚至觉得自己比谢景昭他们都更了解谢景时一点,那人上辈子过惯了运筹帷幄唯我独尊的日子,如今事情却频频脱离他掌控, 现在不仅死对头逃出生天,皇后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害,他现在怕不是浑身戾气,逮谁都想咬一口。
而谢景昭,他确实也相信正常情况下池芮有自保的能力。
只是……
他目光依旧纠结,定格在她腹部。
斟酌良久,方才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至于陵太妃——
确实去不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好在这一二十年里,宫里的大事小情她本来就都不怎么参与搭理,多少年了,一直都是以身体不适做理由推脱,这一次不算特例,谢景时就算想找茬也找不到她头上来。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谢景昭就带着自己的媳妇和妹妹进宫。
又是百官命妇齐齐往宫里来的一天,宫门外被车马轿子堵得水泄不通,只在中间留了一条大路走。
他们隔着老远就下了车,将车马停在路边,得徒步往前走一段。
谢景晗自己跳下车,站在旁边看谢景昭搀扶池芮下车,正且乐呵着……
身后有大片马蹄声响起。
她不经意的略一回眸,却见是许明修带了一队人马自宫里出来。
那人还是和以往每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顶着一张不近人情的冷脸,高居马背之上,在这贵胄云集的宫门之外,目不斜视,匆匆走过。
因为天黑,加上人多,谢景晗并不觉得他会注意到自己,只她自己却忽而生出几分心虚,用力的抿紧了唇。
许明修被谢景时罚了的事,她前两天就听说了,当时是偶然听见府里的下人议论,倒不是宫里传出来的。
皇帝虽然一力提携太子,并不限制他培养心腹和党羽,但有些事情却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许明修虽是领任禁军副统领,但是担负的主要职责却是日常护卫东宫和太子的安全,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他是太子门下,甚至可以称之为心腹。
太子此次重责,打了他军棍,却连个明确的理由都没给。
这样,东宫方面就自然要适当遮掩,毕竟许明修领的还是朝廷官职,太子无缘无故打他军棍是会叫人诟病的,这个消息是许行舟听说陵太妃病了,登门拜访时候他的小厮无意中露出来的。
旁人都在揣测谢景时是因为皇后之死,急于找人撒气,这才打的许明修,可谢景晗却不难猜出究竟是为什么。
虽然大家立场不同,做事互相针对这很正常,可是想想那天在宫墙上,不管她是真是假,对方却都是实打实两次试图出手救她的……
二十军棍,不至于真的将许明修怎样,可谢景时却显然是因为在用人之际才打了他这些,不至于真把人打趴下,叫他不能继续做事,但军棍也到底是不同于一般的板子,就是体格再强健的人挨这二十下也要皮开肉绽,疼上好些天的。
谢景晗始终背对着他,一直待他带着人走远了,压在心上的那份重量才隐隐的减轻些许。
宫里给皇后治丧,他们这些人过去就是凑人头的,跟着礼部和内庭司的安排做就是,而且好几百号人凑在一起,随大流,也很难在这时候出什么乱子或者差错。
丧仪上男女是分开的,池芮和谢景晗都很自觉,俩人全程待在一起,循规蹈矩。
一整天跪下来,午饭都没人管。
考虑到女眷们身子骨儿普遍比较弱,夜里就只留了男丁继续跪,女眷们则被放了回去,虽然减去路上需要的时间,满打满算回去也睡不了两三个时辰,但总是聊胜于无。
宫里跪了一天,大家几乎都是没精打采。
池芮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揉了好几次膝盖。
偏这日人多,又是治丧的场合,还不能搞特殊专门给她安排个轿子或者肩舆代步,就是比她辈分高些的宗室女眷们也随大流徒步出宫。
池芮费了老大劲才勉强挪出了宫去。
谢景晗扶着她,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忍着笑道:“这要是别的场合我就背着你走了,省得我哥知道了要心疼,但是今天确实不能,被人抓住小辫子的话,那就倒大霉了。”
治丧嘛,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是最起码的对亡者表达哀思的诚意。
虽然——
对于皇后之死,她们根本没什么哀思。
“你还别说,我真是宁肯徒步赶一天的路,这跪的实在是折磨人。”池芮抬脚上马车,膝盖大幅度的一活动就疼的龇牙咧嘴。
说话间,身后又传来马蹄声。
这一次就三四匹马的动静,谢景晗原也没在意,却听见说话声:“五爷,您身上有伤,出城搜捕这样的活儿何必亲力亲为,跑一天,又是出汗又是拉扯的,这伤猴年马月才能好。”
许明修冷声说:“闭嘴!”
谢景晗知道自己应该继续视而不见的,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这一眼,正好对上许明修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