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昇刚要走,皇帝又再沉吟说道:“昭阳宫那里……”
昨晚昭阳宫里见了血,朝臣命妇之中很多人都受了惊吓,这也是须得安抚的。
而这件事,约莫还得他去。
而旁边失魂落魄的太子谢景时却勉强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父皇,昭阳殿儿臣过去吧。因为母后的事,您也操劳一夜未睡,先回寝宫歇息,儿臣会尽快安抚好朝臣过去给您复命的。”
皇帝抬眸看向他。
可他作为皇室的储君注定了与旁人不同,即便遇到如此挫折,他也该承受住打击,难道还能为了给皇后哭丧就什么都顾不上管了吗?
在天下和责任面前,一个母亲算什么?甚至于所谓的血脉亲情又算什么?
池芮觉得虽然这样说很残酷,可却妨碍不了这就是事实。
这一夜,这宫里的事,着实给她冲击不小,她在大氅底下不由自主的稍稍用力扣紧谢景昭手指,又朝他身边靠了靠。
谢景昭侧目垂眸看她一眼,眸色温和。
谢景时的衣袖都被火苗烧掉大半,手背上隐约可见灼烧的伤痕,这么点小伤他倒不至于会觉得怎样,可是他在这刚刚经受了会心一击之后,正在恼恨彷徨却又不得不若无其事的支撑之余……
看着谢景昭两口子事不关己,还在那温柔小意腻腻歪歪的模样,要能不受刺激那才是不正常。
他用力的捏着拳头,以此来克制压抑眼中即将控制不住的恼恨神色。
皇帝又嘱咐了他两句话,就叫他去了。
鉴于他在宴会上也中了招,加上受了丧母的打击,便没有逞能,坐着肩舆走的。
待他走后,惠王谢景晖才也在一队禁军的监视下从那院子里走了出来。
相较于谢景时的恼恨和失魂落魄,他此时的表情还是池芮过来初见他时候的那副模样,平静,淡漠,事不关己。
皇帝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眼底神色变幻莫测,似乎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然后,谢景晖却是主动抢白说道:“儿臣不孝,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也不敢奢求父皇开恩,任凭父皇处置就是。”
这回,皇帝腮边肌肉甚至都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了一下。
“唉。”太后似是不忍自己儿子为难,走上前来,“将惠王送到启祥宫偏殿禁足,先行看押起来。”
顿了一下,又补充:“没有皇帝和哀家的旨意,谁也不准接近,更不准随便往里头送东西。不管他做了什么,在皇帝下旨降罪之前,他依旧还是我大越的亲王皇子,皇室血脉,听明白了吧?”
谢景晖做了什么,大家都很清楚,这便是防着谢景时会盛怒之下失了分寸。
在太后的心里,不管她与皇后的婆媳关系如何,也不管她有多偏袒嫡出的孙子,谢景晖对她来说怎么都比皇后更重要吧,更何况——
她还知道这个孩子的行事虽然偏激不可取,但毕竟也是事出有因。
看管谢景晖的那些禁军本来就没敢近身,闻言就更是慎重:“是,奴才明白。”
皇帝仿佛已然精疲力尽。
小江公公在他出来之前就已经叫好了辇车在正阳宫外等着了,此时他便转身朝辇车走过去:“儿子先送母后回去。”
太后并未拒绝。
这种情况,谢景昭这个做晚辈的好像也该去送一送他们,然而谢景昭却站出来道:“陛下,皇祖母,既然宫里这边有惊无险,大局已定……我母妃身子不好,臣就先带着家眷回去了?”
皇帝从陵太妃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是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才克制住了不曾刻意转头看她。
此时,有了明确的理由,他原是可以光明正大转身的,可是他却更加用力的捏紧了袖子底下的拳头,只是短暂的沉默多少暴露了他的心情,他低低的应了声:“嗯。”
池芮并不了解他,也没察觉他微妙一个字眼里隐藏的情绪,可太后却不禁的眸色沉了沉,侧目看了皇帝一眼。
谢景昭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松开池芮的手:“还不伺候母妃去?”
“哦。”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小路上谢景晗也找了过来,池芮彻底放了心,过去帮忙再把陵太妃扶上肩舆。
陵太妃本就体力透支,加上在这冷夜里吹了半宿的风,池芮扶她坐下,她一时不适就掩唇低低的咳嗽起来。
声音不高,池芮连忙给她抚着胸口顺气。
另一边正要远去辇车里,皇帝死死的皱着眉头,努力克制着不曾回头。
身侧的太后转头看着他紧绷到额角已经暴起青筋的侧脸,眼底神色晦暗难辨。
这边谢景晖无比配合,依旧没用侍卫“请”他,就主动跟着走,行过谢景昭面前时,他一直平和自然的唇角突然微微勾起,露出个诡异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他脚下步子没停。
谢景昭也是面色不变,与他对视一眼,又心平气和的目送他离开。
谢景晗看见他们,飞快的跑过来。
一家人互相确认了下彼此的情况,整整齐齐的一同出宫去了。
虽说天亮了,并且五皇子也成了过街老鼠逃出宫去,但是保险起见,谢景昭还是跟宫里多要了一队侍卫,送他们回去。
这边皇帝坐在辇车上闭目养神。
太后的寝宫烧了,福嬷嬷本来想叫人送她回翡翠宫去,半路太后却改了主意:“看皇帝的脸色不好,该是疲累的紧,先送他回去吧。”
皇帝皱了下眉头,本想拒绝,但可能真是太过疲惫,挣扎了一下,却没有睁眼做声,只当默许。
太后跟着一道回了他的寝宫,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跟着他一道儿下了车。
皇帝目露狐疑,看她一眼,太后沉着脸不说话,他就只能是默许带着人进了殿里,使眼色叫小江公公把殿内的宫人都赶出去。
太后也给福嬷嬷递了眼色,福嬷嬷就把小江公公也挡在了殿外,她关了殿门,自己在门边守着,以防外人靠近。
殿内,皇帝就近坐到一张睡榻上,拼命的捏着眉心提神。
太后其实是心疼儿子的,盯了他许久,其间挣扎几次想说算了吧,最后却终究是没忍住。
皇帝自己缓了缓,还是打起精神来撑出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孔重新睁开眼睛面对她:“昨夜凶险,儿子自顾不暇,母后您受了惊吓,确实还好吧?”
太后看着他的脸,胸中不期然的怒意沸腾,沉声质问:“那个武氏的事,你知道是不是?”
她说是责问,说是质问,一开口,语气却是无比笃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