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的视线随着车幕的摇摆而忽明忽暗, 他端坐在车厢里,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到四岁时自己跟着祖父访友。
那时候陈家家境清贫,就连车夫都没有, 在前面驾车的是父亲陈纪,跟随的是叔父陈谌。
爷孙二人在车厢里打盹,将窗外的寒流抛之于外。这些就像是不久前的事情。
车夫一边驾车一边和他说话, 陈伯是家里的老仆,从前家中清贫之时就在来, 十多年来看着他长大, 关系倒也亲近。
绕是陈群来到此世十多年, 也终归不习惯总把别人当做婢仆看。
“公子今日已经访了三家, 身子不觉得疲累?”
老年人声音沙哑低沉,就像是粗糙的沙砾在木板上滑动发出的声音,陈群轻靠着车厢壁,说道:“一路坐车, 怎会觉得累。只是陈伯一路驾车, 想必比我更累。”
他微微探出头去,看见了短褐的衣摆。
陈伯头也不回地笑着,语气爽朗轻快:“我一辈子都干这粗活儿, 早就习惯了。”
陈群微勾了唇,在岔路口时将路指了指,从街道出来一路直走便可到郭嘉府邸。
还有几刻之时陈群已然有些按捺不住, 频频朝着车厢外看去。
远远眺望过去, 过了寒冬之后巷角的几支梅花却也越发艳了, 淡黄色蕊,由内而外就像是白色中的一抹血色,苍白之中添染了嫣红的倔强。
他不由得侧过脸去多看了几眼。
此时已经没有闹市, 街道之中少人,拉车的马惊叫一声,刹得飞快。
马车骤然停下,车厢一晃荡差点把他摔着。
陈群连忙拉开车幕问车前的陈伯:“陈伯,你可有事?怎么回事?”
陈伯的声音平稳,但有些不定的喘息:“方才一时晃神,险些撞到了人。”
陈群来不及多问,已经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他左顾右盼,果见一青年人站在不远处,正低头拍着自己衣摆上的灰尘。
那青年身穿文士长衫,褐色上有一处不甚明显的泥土。陈群眼皮跳了跳,忽然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他很快走过去,只见这人长相普通但是气度不凡,腰上系着一柄长剑想来是习武之人。
“实在抱歉,在下是马车主人,冲撞了阁下。”
他态度谦卑,目光真诚,那人见他之后本就没有多少愠怒之色的脸顿时缓和了许多。
“无妨,在下有武艺傍身,并未伤到。”
“倒是你家老伯年纪大了,也受了些惊吓。”那人看向也一起下车道歉来的陈伯,对方见他腰间佩戴兵刃,默然之中半挡在陈群身前。
陈群再次向他作了一揖,轻声说道:“群观阁下衣衫多有污秽,实在过意不去,不如……”
他方才还在想补救的法子,那人已经大大方方地用手将身上的泥拍了一拍,结果是污泥没有被拍掉,反而半只手都是了。
那人自顾自得哈哈大笑,陈群也是轻勾了唇,亲自从车上拿了一块布帛下来送与他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