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
日暮时分, 阖府的寂静被打破,青衣婢子慌慌张张从白墙青瓦的檐下跑过,一路哭着跑进主苑。
“娘娘, 王爷战场上受了伤, 血淋淋的被抬进府里……”
年轻的燕王在战场上身中数箭,重伤昏迷,此事迅速传遍云州城, 原本还因赢了蒙契好几仗而雀跃的百姓,闻此噩耗,人人自危。
颇有一股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医术精湛的俞半仙被请往燕王府, 主苑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孔商带着重兵把守在院外。
何士良站在西苑门外,朝主苑张望着, 前去打听的黄门内侍小跑回来,回禀道,“奴才进不去, 孔都尉带着兵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不过奴才爬上假山远远瞧了眼,亲眼瞧见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来,想来伤势不轻, 也不知熬不熬得过。”
何士良皱着眉,来回踱步, 虽然按插进燕军里的探子来报,说的确射中了两箭,但只要人还没断气, 便不能疏忽大意。
主苑内,气氛更是压抑,不少年岁不大的丫鬟都忍不住低声啜泣,据说燕王伤势颇重,若燕王熬不过这关……那谁来带兵作战,城中是不是又要乱了?
边境百姓都是吃过战争的苦,燕王父子这些年镇守北境,护一方平安,百姓们心中无不感激,此刻倒是真心期盼着这位刚袭爵的年轻燕王能平安度过鬼门关。
安知虞在正厅内坐着,看似面上端稳,沉得住气,但其实只要她自个儿知晓,这会儿手足冰冷,指尖都在发颤。
除却起先近前看了一眼,宋惊唐浑身是血的被抬进来,双目紧闭,无论她如何唤都没有回应。
很快,俞半仙将她请了出去,眼下救人要紧,她只能在正厅候着,不敢耽误救治。
就连一向稳重的范氏都慌了神,不断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娘娘,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宋无疆到底年幼,已经哭了一场,这会儿倚在门框前,眼都不眨的看着内室的门。
他是真的害怕,母亲亡故后,阿耶前不久也刚遇刺身亡,眼下,他只剩兄长一个至亲了……只恨自己年纪太小,不能为父兄分忧,不能上阵杀敌……
想着想着,眼泪又落了下来,转身一遍遍问着安知虞。
“长嫂,哥哥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安知虞安慰他,“他一定会没事的。”
他还没完成心中所想,还未将昔日仇敌斩于剑下,怎能有事呢?况且,俞老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
可即便如此,即便她知道前世宋惊唐并未死在漠北的战场上,可心中仍免不了担忧,既然有重生这种荒谬之事,既然他们已改变这么多事情走向,那么自己的命运也很难说不受影响……
未必现在的事能如前世已知那般发展,毕竟很多事,很多人的结局都已经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俞半仙才一脸疲惫的出来,向安知虞回禀道,“王爷伤势虽重,但幸亏未伤及要害,暂无性命之忧。”
闻此一言,一屋子里的人才松了口气。
“王爷请王妃进去。”俞半仙说完,又嘱咐道,“王爷刚醒,此刻还虚弱得很,还需静养,且不可人多吵闹。”
“俞老辛苦,我已命人收拾好厢房,在此期间还请就在府里住下,待王爷伤势痊愈再说。”
“既然王爷无性命之忧,疆哥儿也可放心,今日天色已晚,还是让你兄长好生休息,我自会细心照料。嬷嬷,你送疆哥儿回房休息,今日受了惊吓,你且陪着疆哥儿,这边不用操心。”
安知虞虽急着想去看宋惊唐,可如今是当家主母,不得不先将诸事安排妥帖。
人都遣散,主苑终于重归于静,孔商说王爷吩咐过,除了王妃,不许任何人近前,连个伺候的丫鬟都不曾留下。
除了守着院子外的士兵,整个主苑便空无一人。
安知虞推开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响,回荡在静谧中,阖上门扉,轻步走进去。
为不扰人安歇,室内只燃着一支红烛,光线有些昏暗,看不清帷帐内的人是否醒着。
怕将人吵醒,她也不敢出声,便轻轻掀起一侧帐幔,在床榻边坐下。
还不待探身查看伤势,原本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忽地伸臂,将细腰一揽,微微用力,安知虞整个人便滚入床榻里侧,落在他怀中。
她讶然,本以为他睡着,谁料忽逢这一遭,手忙脚乱的就想爬起来,又怕碰到他的伤口,立马止了动作,“你……你的伤……”
“不妨事。”宋惊唐已卸下盔甲,换上一身干净的玄黑寝衣,身上血污被擦净,凤眸清亮,丝毫不像重伤之人。
这会儿搂着娇软在怀,将头埋在她颈侧,细嗅着幽幽软香,方才餍足的喟叹一声,“好些日子不见,想你的紧。”
安知虞僵在他怀中,又不敢乱动,但掩不住语气里的担忧,“你快别乱动,仔细伤口裂开,快让我瞧瞧伤势如何……”
宋惊唐松开手,由她坐起身来,掀开一侧帐幔挂在金钩上,让烛光透进榻间,这才伸手小心翼翼解开寝衣束带。
随着衣裳敞开,她一愣,“你……!”
分明是血淋淋的被抬进府中,但身上却瞧不见什么伤,胸膛除了一道新愈的疤,并无旁的伤口,只左手臂有些许皮外伤,已敷了药包扎好。
男人才将要及弱冠之年,但全然不似京中那些公子哥儿,要么清瘦单薄,要么肥硕富态,宋惊唐练得一身紧实肌肉,在军中历练后,更显出锋锐凌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