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虞晕过去时, 是在宋惊唐的怀中,再醒过来时,却不知身在何处。
只觉陷于柔软的皮毛中, 空气清冽, 隐有药香。
她缓缓睁眼,看了看四周。
如今是躺在一顶帐篷中,不是营地里扎得牢固又宽敞的大帐, 而是行军途中简易的小帐篷。
地上铺着厚实的虎皮毯子,身上盖着貂毛大氅,帐篷外有火堆哔剥作响的声音, 暖和得很。
她正疑惑这是何处, 昏迷之前明明是看见了宋惊唐,若是他将自己带回,也该是在千佛镇县衙署里, 眼下怎倒像是还在山里?
正想着,却听闻有踩雪的咯吱声响,步伐愈发靠近, 安知虞忙阖上眸子,继续装睡。
很快有人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帐篷很小,也就几步距离便停下。
那人不知怎的,许久没下一步动作, 安知虞心中犹疑,想睁眼看看究竟是谁。
快忍不住睁眼时, 那人终于又有所动作,搭上她手腕的脉象……
安知虞刚按捺下睁眼的冲动,而下一瞬, 搭脉之人却开了口。
“脉象平稳,额上的伤也无大碍,只腿上的伤需好好养着,别装了,都睡了快两日了。”
声音很陌生,却又好似在哪儿听过……
但既然被识破,她也只好睁开眼。
眼前的青年男子,瞧着约莫二十二三,眉目俊朗,温润儒雅,见她醒来,弯唇一笑。
“下官庄椿岁,见过世子妃。”
安知虞这才想起来,与这人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好似也是宋惊唐手下之人。
庄椿岁又问,“世子妃可有觉着哪里不适?”
安知虞摇了摇头,现下只是微微乏力,到也没觉着哪里不舒服。
见她摇头,庄椿岁弯唇一笑,“也是,以下官的医术,世子妃自然是无碍的。”
这人……倒是颇为自负,安知虞不免失笑,却没闲工夫和他贫嘴,她醒来一直没见宋惊唐,忍不住问:“世子呢?”
庄椿岁跪坐在一旁,缓缓道,“先前一直守着你,直到方才杜参军带着人寻了过来,眼下怕是正在问话。”
躺在帐篷里看不见天色,她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已是申时末了,我去将药煎了来。”庄椿岁站起身,正欲掀帘出去,顿了顿,又道,“世子妃从昨夜睡到现在,世子可是担心得一夜未眠,下官与他相识多年,还未曾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
安知虞愣愣看着放下的帐帘,回想起先前零碎的梦境,那儿时的少年郎,竟是他麽?
她昏迷许久,眼下脑子尚有些昏沉沉,那些奇怪的梦更让她思绪混乱。
***
庄椿岁在离驻扎营地几里开外处寻得宋惊唐,跟前跪着数人,宋惊唐明显脸色很差。
待走近了,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杜宜娇跪在雪地里,膝盖冻得麻木,却一声不敢吭,只是低着头道,“世子恕罪,都是宜娇不好,见世子妃急着寻您,非要亲自找来,宜娇人微言轻,也不敢不听世子妃的命令。”
“若知此行意外,宜娇哪怕是得罪世子妃,违抗命令,也决计不会带世子妃前来寻您,还请世子降罪,宜娇甘愿领罚。”
说完后跪趴在雪地里,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庄椿岁眉尖动了动,瞧着自家主上一脸阴沉的模样,就知大事不妙,但这杜宜娇怎么说都是杜老将军独女,而杜老将军如今带兵守着军事要塞,断断不能出了差错……
他赶忙上前几步,赶在宋惊唐开口之前打断他,“世子妃醒了,正寻您呢。”
拦在杜宜娇跟前,劝慰宋惊唐,“世子先去瞧瞧吧,旁的什么事,回头再说。”
宋惊唐沉着脸,微微皱眉,到底是朝帐篷那边走去了。
庄椿岁回头瞧了瞧仍旧跪在地上的女子,叹了口气,将其扶起,“杜参军快些起身吧,雪地跪久伤身。”
杜宜娇抿着唇,艰难的站起身,方才世子那沉着脸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像要将她生吞活剥般。
深吸一口气,转头朝庄椿岁致谢后,忍不住问,“谢庄先生,世子妃可有大碍?”
“幸而积雪厚实,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修养几日便好。”顿了顿,庄椿岁缓缓瞥了她一眼,“只是,世子妃这回福大命大,世子将人找着了,若再晚些,或是在崖下冻个一夜,怕是再找到时,都成冰雕了吧。”
昨夜宋惊唐跟疯了似的找人,几乎将能调动的人都前往山里,昔日滴水不漏的守卫,昨夜如同虚设,若是敌军来探,只消小队人马便可将千佛镇攻下。
幸而最终找了的奄奄一息的人。
他还未曾见过好友这般疯魔,便对这事上心不少,清晨时还特地前往昨夜寻到人的那一带,细细勘察了一翻,倒是瞧出了些蛛丝马迹。
明明有脚印在安知虞昏迷的附近出现过,甚至还有几处空旷处,有积雪被抛开的痕迹,像是在掩盖什么东西。
北麓山一旦入冬,下了大雪,便很少有人进山,地面积雪都是光滑平整的,哪怕脚印被积雪覆盖,但也能看出些痕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