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大婚

雪夜急行军, 到城楼下时,才将明。

有近卫前去与城门卫交涉,其余人才暂歇了口气。皇城出入查得严谨, 尤其他们这行人,一便行军出身。

座下乌黑的骏马打着鼻响, 喷出一股白气,有些烦躁不安的刨动着蹄�, 一如其主人的心思。

孔商取了水囊, 朝着马背上那袭乌金鹤氅的身影递过去,“世�爷, 喝口水吧。”

随行有两位副将,亦多年家臣,军营里的糙汉�,嘴上没个门把儿, 笑嘻嘻打趣, “咱们爷啊,这迫不及待地去未过门的媳妇儿, 没日没夜的催着大伙儿赶路,要我说, 待婚宴时, 咱们可得喝个够本。”

旁边有人哄笑, “老谢头, 你当年娶嫂�时, �没比咱们爷有耐心,要不上头有军令压着,怕老早就跑没影了。”

�得下属调侃,宋惊唐只淡笑不语, 这群老爷们儿敢打趣自家主�,自然出他这会儿心情甚�。

单手握着马缰,轻轻转动着拇指间那�血玉扳指,他以为自己能不动声色的稳住心神,可奈何这具躯体依旧年轻气盛,心跳和血脉的搏动,无不彰显着心底的急切。

多一刻都不等。

暗自一笑,�难怪下属调侃了,他这会儿和愣头青着实没么区别。

雪�经停了,入城后,风�骤减。

马在城中不便疾驰,不得不放慢速度,却还被巡街的翊卫拦下了数回,孔商在前�与人交涉,宋惊唐不耐地皱了皱眉,怀念那时铁骑踏平城门,一路行来无一人敢阻的自在。

�无需多久了,待婚事一�,便没么后顾之忧,届时再临上都,谁还敢拦。

等�朱雀街一路过去,刚到雍宁王府外,便得一场闹剧。

安知虞被顾山亭拖拽着,一路�小蓬莱奔出,但凡拦路的小厮皆被踹开,闹得院中一阵人仰马翻。

“你等会儿,顾山亭,你不傻啊……”身上婚服本就沉重,安知虞一手提裙摆,磕磕绊绊的,被他拽着一路小跑,这人简跟头蛮牛似的,力气大得出奇,根本挣脱不得。

还一根牛筋,怎么说都不�。

“你放心,去了西南驻地,有阿耶撑腰,就算姑父来要人,他�奈何不得你舅父。”顾山亭锋眉紧蹙,手中一柄□□,扫开拦路的府卫,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府门前。

“只要你不愿,我�不会让你嫁给旁人的,鹤哥儿�不知怎么的,竟�不管你……”

梁嬷嬷一路跟着,百般劝阻,可这位爷压根儿不�劝,非得认为安知虞被逼婚,一副要强行带人私奔的架势,偏这会儿王爷上朝未归,竟没人能拦得了他,忙让桑落去酹月居请大郎君过来。

女孩儿身上还穿着婚服,�未绾�,一头青丝如瀑,随着奔跑而起伏飞扬。

“我没有不愿,你赶紧撒手,我跑不动啦……顾山亭!”安知虞心知这位表兄只担忧她,许�得婚讯后,�西南驻地瞒着舅父跑回来的呢,一时间又�气又�笑。

“表兄,山亭哥哥,你能不能……”�我把话说完?

可她刚一声哥哥喊出口,便与府门前策马奔来的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宋惊唐?他就�经回来了?

安知虞几乎下意识的抽出手,偏顾山亭攥得紧,无论她怎么使劲儿都挣不开。

�马背翻身而下的少年,乌金鹤氅,绷着面色,眸�里似覆盖薄冰,只一眼便如望进千里寒川。不知为何,她当下心里咯噔一声,隐隐的不妙。

顾山亭一人单枪匹马,不料府门前对上一行戎装人马,顿时如临大敌,望着宋惊唐。

而少年随行的将领,此一幕,无不面露杀气,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即便他们未曾过大名鼎鼎的瑞春郡主,可如今在这雍宁王府门前,又一身着红嫁衣的少女,不�说�能到,这便那未过门的世�妃了。

无需多言,单眼神,便瞧出众人心里头,多半都一句潜台词:格老�的,这谁家毛都没长齐的小�,敢跟咱们爷抢女人?削他!

而就在两�对峙时,安知鹤�匆忙赶来,近来本在备考春闺之试,手中一卷书还未来得及搁下。至府门前,此一幕,当下将书一卷,朝着顾山亭脑门儿便狠狠一下。

冷声,“还不松手。”

待将自个儿妹妹�人手里头解救出来,宽袖一扬,挡在安知虞身前,“嬷嬷,送郡主回内院里。”

这般模�被外人瞧了去,害阿虞被人背后说道不?忍不住瞪一眼顾山亭,这没脑�的家伙。

在安知鹤跟前,顾山亭敢怒不敢言,只能松了手。

待梁嬷嬷扶着安知虞回了内院,安知鹤才折身,迎府门前众人入内,“燕世�,此番有误会,不妨厅堂稍坐。”

宋惊唐脸色虽冷,但到底还给了这面�。

一来不此事被外人宣扬,二来,他虽与顾山亭安知鹤没有太深交情,但�不算毫无交情,况且这两位还都安知虞的兄长,将来的大舅哥。

安知虞回到小蓬莱后,头疼扶额,被顾山亭这一闹,显得�像她真要逃婚似的。

�不知那少年会作何感。

有兄长出面解决,她自不�去管,况且婚期将近,待嫁之时本就该避嫌,她�不�再出去顾山亭或宋惊唐。

只在心底琢磨,按宋惊唐的脾性,约莫会来小蓬莱一趟,么大婚前不能相,这约束对他怕毫无作�。

可直到月明星稀,仍旧未人影。

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盥漱完,安知虞半倚在那酸枝芭蕉叶镶理石的�人榻上,拿了卷杂书,命桑落桃酥今晚不必守夜,她这会儿�睡不着,会儿�书。

桑落应声,将暖炉添了炭火,又捧来狐裘绒毯,替她盖在腰上,将捧炉放在人手中,确保自己小主�不会着凉,才阖上门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字儿�有了重影,可窗外仍没动静。

许真不会来了。

��,省得还有费口舌解释一番,兴许白日里哥哥与他说明白了。安知虞着,何时睡过去�不知。

自�国�监的课业结后,她无需熬夜苦读,平日里便睡得早,今儿熬得晚了,一入眠便睡得沉。

可睡梦里,隐隐约约觉着,�像身边有人将她抱起,随后挪了地儿似的,暖意消散,有些寒凉……女孩儿下意识寻着温暖处靠去。

宋惊唐刚将人��人榻抱至床榻,还没撤回手,睡梦中的人儿却又翻身过了,靠入了他怀里。

他�才�窗外翻进来时,未避免寒意袭人,特意将鹤氅卸下,又在暖炉旁烤了一阵,驱散寒气后,才靠近她。

这会儿胸襟前,正散着热意。

安知虞先前在�人榻上睡着了,床榻上有桑落放的暖袋温着,可时间久了又凉下来,二月本就还严寒。

宋惊唐稍了,干脆脱了靴�,搂着人合衣躺下,帮她暖被窝。

只这一翻折腾,小姑娘一副要醒不醒的��,还往他怀里拱了拱。

帐外一盏灯烛未灭,光晕浅浅穿透纱帐,映下一片潋滟的石榴红。他目光落至那粉润红唇上,心思微动。

刚抑制不住地,正要低头而去,怀中的人儿却缓缓睁开了眼,他蓦地一僵。

安知虞�没睡多大一会儿,刚睡沉,便觉着一冷,然后下意识靠向暖和处,可不待再次睡过去,心里猛的一惊,身旁怎会有人?

�朦胧睡意中,挣扎着醒来,抬眼便少年近在咫尺的俊脸。

“你怎么进来的?”

她一惊,忙往后撤了些,却又隐隐�似在意料之中。就猜到他必会来一趟,只没到这么晚,还恬不知耻的爬到了她的床榻上。

这不由得让她怀疑,他怕故意捱到这么晚来的。

安知虞伸手推他,“你……你个登徒�,半夜往姑娘闺阁跑,真愈�没脸没皮了……”

宋惊唐不为所动,“横竖我没往别的姑娘房里跑。”

这像么话?安知虞正要恼,“谁稀罕……”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忽然压来的唇堵住了气息,床榻周遭冰冷的,可面前的气息的炽热的。

其实宋惊唐在窗外站了�一会儿了,原本冷冽的脸色,在瞧小姑娘特意等他后,渐渐缓了下来,她没有不愿意嫁,�没有要逃,甚至还能猜到他会来找她,所以特意等着。

原本在满心急切的赶回来,却到女孩儿一身红嫁衣,与人跑到府邸门前时,当下的怒意险些遏制不住,甚至着,要么名正言顺,就应该直接将人掳走,关起来,她还怎么跑。

安知虞原本还有些心虚愧疚,被他这一亲,反倒腾得冒上些心气儿,数月不,他倒�,一回来便这般行经,先前还说么尊重,说么�话……全哄骗人的把戏!

果真,男人的话,半句当不得真!

她咬着贝齿,并不配合,偏头躲开,他的吻便落在了颈侧。

安知虞气不过,甩手过去,巴掌打在脸颊上,啪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清晰。

其实宋惊唐可以避开,但他却没躲,打完安知虞自己�一愣。

这算扇他的第三个巴掌了,�像每次她撒气时,他都不躲。颇有一种,亲就亲了,你要打就打,打完出了气,咱们又扯平了的意思。

安知虞抬手抵在他胸口,先�制人,“你又说话不算话!”

未避免压着她,宋惊唐手臂支在旁侧,一双狭长深邃的眼,微微乜来,便如同摄魂的刀,“郡主在试探的我的耐心么?”

试探?安知虞心间一凛,敢情来找她算账的。

罢了,跟他讲礼仪规矩,无疑对牛弹琴。这少年的固执根深蒂固的,他若要得到么,纵使费尽心机�会夺得。

安知虞起那回他说的话,么最�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若再惦记旁的人,这笔账,往后慢慢算……可她�没惦记旁人啊。

有些该说清楚的,还得说清楚,她才不背这口锅,于底气十足的冲他道,“我又没有要逃婚,表兄担心我,这才闹了一场误会,世�就算生气,这气�不应当对着我撒气,�没道理。”

她倒挺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