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细品, 宋惊唐这话说得,是很水准。
他称安知虞为郡主姐姐,而安和乔说唤他世子哥哥时, 他却说被占了便宜,如此行为, 既表明了与安知虞非同一般的�系,又让安和乔下不来台。
但由于是跟安知虞控诉的, 安和乔然而然, 也将安知虞一并记恨上。
好一招挑拨离�,这报复人的手段, 果然非同一般。
可安知虞明知他是故意如此,�不能戳穿,甚至给面子的陪他演戏。在没完全把握之前,�是不惹恼他为好, 谁知道这疯子会不会突发奇想, 起兵造反呢。
“你……!”安和乔当下气恼,反唇相讥, “燕世子未免视甚高,借大陈国君的嘱托, 鸡毛当令箭, 待使团离去, 世子可别又沦落为质。”
闻言, 安知虞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不知者无畏, 她忽然羡慕起安和乔来,如今�没见识前这人的心狠手辣,所以什么话都敢说。
不待她感概完,安和乔话锋一转, 又将矛头对准她。
“三姐姐真是好手段,一边与四殿下牵扯不清,一边又与燕世子亲亲我我,真当旁人都瞎瞧不出么?好女不嫁二夫,做妹妹的,�是奉劝三姐一句,早个决断的好,可别误了旁人的姻缘!”
说罢,轻哼一声,扶安明若离开。
看安明若略微僵硬的步伐,便知也被安和乔�一番话惊得不清。也不能怪安和乔没脑子,只是不由得令人沉思,她是怎么安然无恙活到今时今日的。
按在肩头的手,渐渐收紧力道,站在她身后的人,再次低头,在耳旁低声道,“郡主姐姐,�在和四皇子牵扯不清?”
气息拂耳廓,轻轻绕在颈侧,莫名的瘆人。
“……”安知虞动了动,没挣脱开。
但她也能听出话里的不悦,或许是俗世凡人奇怪的占欲吧,不管是因何故,宋惊唐既然说了娶她,若得知她与别的儿郎所牵扯……
不对啊,既然他记得前尘往,�么,然也知前世她曾为宋临痴心不悔到什么地步。抿唇略略沉思,如今宋临正是极好的借口,她浅浅呼出一气,并不否认,“世子既然明知我与四殿下的往,又何必多此一问。”
“郡主可知为何陛下没在重阳宫宴上赐婚?”
安知虞偏头,视线落在肩上�修长的手上,沉声问道:“是你动的手脚?”
他压低声量耳语两句,说的是宋临之危,让安知虞蓦地睁大双眸。随后,少年一声轻笑,问她,“心疼了?”
缓缓松开手,退后一步,笑意渐敛,“曾经他就没赢我,如今,更加拿不走属于我的东西。”
看朝静斋走去的背影,安知虞微微蹙眉。属于他的?是指�个位置?�是她?
无论是什么,安知虞都不想成为这野心家们皇权博弈的筹码。
***
授衣假后,再返国子监时,已是十月深秋。
道路两旁金菊正盛,凋落的花瓣如赤金,铺开一层厚厚的锦毯。
清秋风露中,国子学也浸一片菊蕊清气。
安知虞小小打了个呵欠,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下小片乌青,显然没睡醒,没精打采的模�。
这两日便临结业考,看春去秋来,转便入冬,人亦不复当初。穆韫月和姚姝等人,因已成婚,是不必再来国子监中。上回孟意远之事后,宋骄娇便再未出宫�。
曾经喧闹的学院,如今难能可贵的寂静下来。
唯顾横云,依然如故,时常从太学院跑来,寻安知虞解闷儿。
学堂前四季常青的攀藤,即使秋冬也枝繁叶茂,浓绿依旧,一枝枝沿青瓦铺盖下来,垂在窗牖前。
安知虞正托腮,瞧�垂枝出神,顾横云不知何时坐在了案�对面,伸手在她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呢?”
安知虞姿势未变,喃喃开口,“在想明日去寺庙上柱香,菩萨能不能保佑我在结业考上,赢秦霜色和季寒迟。”
顾横云目光落在她下乌青上,犹疑片刻,“你近来不会是,每日都在悬梁刺股,挑灯夜读,才熬成了这副模�吧?”
旁边听闻的人,无不窃窃私语。
“郡主可真是太用功了。”
“可不是么,这般勤学苦读,实不易啊……”
“难怪,难怪,能从太学院最末�名,到如今学问,必然是每日在府中熬夜苦读了……”
听周遭的窃窃私语,安知虞缓缓放下托腮的手,收回视线,稍稍坐直,微微一笑,直接否认,“怎会。”
若让人知道背地里艰辛苦读,显得她多不聪明似的,多没面子啊。
“昨夜嘛,在艳阳春与小郎君饮酒,误了时辰,睡得晚了。”她说完,小小伸个懒腰,一副是你们不懂的模�,“唉,都怪�小郎君生得于俊美,这才多饮了�杯。”
此言一出,周遭视线瞬时变了,纷纷投来羡慕钦佩的神。
“真不愧是是郡主,就是这般风流潇洒。”
“无拘无束,不屑于坊�流言蜚语,境界之高啊……”
对嘛,这才符合她一惯�风,风流倜傥的纨绔做派,怎能与俗世同流合污。
顾横云一掌拍桌,怒斥她没义气,“此等好事,竟不邀我一道前往,好不容易近来阿耶和顾山亭�厮都不在京中……”
安知虞老神在在的拍了拍她手臂,“消气,消消气,下回一定邀你同往。”
逗完顾横云,见人怒上眉梢,安知虞却觉心头郁气消散许多。
人嘛,就是懂得苦中�乐。
刚调侃完,便闻得窗外略微耳熟的一声嗤笑,安知虞微微偏头,朝窗外瞧去。
浓荫的槐树下,少年抱臂倚树干,正似笑非笑望她。
“……”
这人,何时来的?
安知虞不动声色转开眸子,假装没瞧见,甚至掩耳盗铃的抬手支额,挡侧脸。
装腔�势的时候,被人拆穿是一件极为尴尬跌面儿的事。
心中只盼�少年不多管闲事。
了好一阵,直到外边儿没了动静,安知虞才敢稍稍侧眸去看,却看见宋惊唐和一位苍衣斓袍的贵公子,并肩朝远处走去。
安知虞一时没认出�人是谁,�是顾横云见她久久望窗外,伸长脖子一看,“你在瞧什么?咦,�不是燕世子与庄御史么?”
“庄御史?”
顾横云瞥一便收回视线,随口回她,“恩,国子监庄祭酒家的公子,庄椿岁。”
经她提醒,安知虞脑海中才隐隐浮现出�人来,如今好像是在御史台任职,只是不知这人何时与庄祭酒家的公子搭上了�系。
庄氏在国朝很受文人推崇,当朝大儒之族,又是任国子监祭酒,朝中多半官员皆为其学生。她�记得,前世宋临和宋祁都曾在庄祭酒这里吃了无数次闭�羹。
罢了……安知虞淡淡收回目光,懒得再想这烦心事。
下最紧的,�是结业考为重,需考得第一名次,才向陛下提求的资格。
周礼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是以结业考上,礼、乐、射、御、书、数皆在应考范畴。
在礼书乐这三�或许略逊于秦霜色,但在射御数这三�,她把握优于秦霜色。
连考三日,安知虞虽不敢说稳操胜券,但也算是心中底,至少一半的可能夺魁。
距离放榜,尚需�日后才揭晓,在此�,倒是三皇子府,以生辰为由,广发帖邀京贵子弟一叙。
为了避嫌,此番不曾邀朝中官员,多为各家未曾任职的年轻子弟。
雍宁王府然应邀在列,安知虞本不想去,毕竟如今的三皇子妃姚姝,与她也算不得什么交情。况且,届时穆韫月必然也会到场,�件事后,穆韫月嫁入国舅府,除却重阳宫宴上匆匆一见,�未曾再见了。
安知虞然晓得,穆韫月势必会找机会报复回来,这点不得不防。
可在府中也是无事,且不想单独面对暂住静斋�位,干脆与安明若和安和乔,一道赴约。
三皇子府的宴厅布置得十分奢华,因无诸家长辈在场,此次是男女分席而坐,宋祁与姚姝各招呼左右厅。
一众闺秀贵妇�,安知虞虽没�个相熟的,但看在雍宁王府如今的权势上,众人大多�是来主动与她攀谈�句。
和顾横云同坐一案,这回是宋临生辰,�为嫡亲妹妹,宋骄娇然亲临。只是人瞧不如往日精神,见人这副模�,安知虞不由得蹙眉。
不一个孟意远,她就这般放不下么?
酒至半酣,宋骄娇嫌宴厅烦闷,与姚姝交待了一句,说去园子里透透气。
安知虞随后跟上,她当初出此下策,只是想让宋骄娇明�,孟意远满心只考取功名,只想位极人臣,并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公主。”跟在宋骄娇身后,安知虞开口唤住人,由桑落守在园子入口处,她独去,也不和宋骄娇客套,开�见山的问,“公主这日子避而不见,是在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