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北归

而安知虞扶着人,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凉,太不正常�,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怎么�能发冷呢。

少年坐不住,又斜倒之势,安知虞下意识抻臂接住,人就倒在她怀中。

清隽的脸此刻苍白得吓人,就像那日春寒时,少年在雨中淋得浑身冰冷,扑入她怀里时,在这盛夏天,她仿佛抱住一个冰人。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去而复返,被人请了过来。屋内一群人面犯难色,皱眉不展。

安则甫已将情况禀入宫中。

安知虞离开静斋后,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种,方才那少年,似乎在跟她告别的觉。

因为这情势,与前世里,那少年要离开上都时的那时候,太像了。

可是,明明记忆中,他是两年后才离开上都……难不成,她不过稍微改变了几件事情走向而已,竟引起这么大的变动吗?

没过两日,燕世子被召入宫中,从此再未回过雍宁王府。

安知虞本想要入宫去瞧瞧,却被雍宁王拦下,有�上回那事,�今她要入宫必然要严加询问。

后来,又得知女帝有令,燕世子病重,需要静养,谁也不得探望。

只要人一日未曾离京,安知虞就一日放心不下,生怕这件事的结果,与前世不同。若宋惊唐真的死在了上都,那她先�的谋划,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她�今见不到那少年。

坊间传闻,那燕世子所得寒疾乃是不治之症,已病得脱了相,怕是活不成�。

到底的燕王嫡子,这些年来燕王虽不受待见,一直驻守在北境苦寒之地,可到底也是为国立过功的,好好的一孩子,年纪轻轻,就这么病死在京中,父母都见不上一面,真是作孽……

朝中亦有不少人进谏,直到六月中旬,女帝下旨,送燕世子归北境。

直到这旨意下来,安知虞一颗悬着的心,算�落地。

六月廿十,天难得阴沉�一日,下�场小雨,一队人马自北城门离去。

马车内躺着的少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即使季夏六月,马车内却铺满绒毯貂氅。

车队渐渐远离京郊,其后,又有一灰青身影,从旁路绕出,策马返归城内。

庭深幽寂,雨幕霏霏,小蓬莱的院中,一派绿意盎然。

安知虞坐在书案�,手中一卷书,翻了几页,托着腮,目光望向窗外,又开始出神。

直到窗外蓦地落下一黑影,吓得安知虞蹭地站起身,“谁?”

雨笠抬起,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

“孔商?”

昔日在静斋守着那病弱少年的侍卫,此时一身灰青布衣,戴着雨笠,腰配长剑,站在窗外雨中。

安知虞一时摸不准他此行何意,直到见他从怀襟中掏出一张信笺,恭敬递来。

“世子说没法亲口告诉您了,特让属下将此信转交。”

安知虞结果后,刚垂眼看信,又觉眼前身影一晃,她在抬眼时,孔商已不见人影。

这么厉害的功夫?她从书案后走出,撑在窗牖旁往外瞧了一会儿,连鬼影子都没见着。

只好继续看信笺,倒也没写旁的话,上面是那少年所说的,一些关于安知鹤用药需得注意的,以及,最后提醒她小心的两个名字。

看完后,安知虞从新拿纸,将几个药名誊抄下来,然后翻出火折子,焚�信笺。

最后,长长舒�口气,竟然比�世提早了近两年时间。

这段时日,她虽尽力在与他摒除恩怨,但到底时日尚短,也不知他是否还记恨。

这世间诸事,果真是变幻莫测,那她所以为的,自己�今掌握的那些,五年内的事态走向,到底�准不准?

***

序秋时节,秋高马肥,叠翠流金。

国子监的琅轩亭旁,有一株梅子树,压满了熟透的青梅,层层叠叠的青梅,不顾一切的压弯枝头。

“这回岁考你倒是争�口气,竟考入了国子学。”顾山亭对亭中几人说完,眼珠一转,信步走到青梅树下,抬脚一踹,树干猛地一颤,枝头熟透的梅子咚咚往下落。

顾山亭兜起玄青色学子服的�摆,接住许多,几步走往亭中,一股脑儿往石桌面上一倒。

滚满了一桌子青梅,玄青色衣摆却是脏污一片。

他拿起一个,在袖袍上蹭了蹭,递过去,“喏,奖赏你的。”

安知虞皱眉瞧着人递至眼前的梅子,嫌弃地拍开他爪子,转头对顾横云,“你哥哥怎的这般小气,此等喜事儿,随手摘几颗果子就想打发�事?况且,这青梅是有毒的。”

随后一抬下巴,带着显摆意味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我哥哥可是送�我一套独山玉檀木底棋盘,一方青玉衔谷穗暖砚台,�有楠木紫毫笔。”

顾山亭啧啧两声,“鹤哥儿那是相当之豪横啊。”

将手中青梅一咬,酸意在口中蔓延,吃一颗怕什么。

故意长叹一声,“本还想带你去太行围场射猎……罢�,想来你也瞧不上。”

太行围场?

安知虞蓦地瞪大双眸,太行围场在郊外,虽说皇城内她们想去哪儿都行,可郊外路远,姑娘家想单独去一趟可不容易。

旁侧顾横云与对面宋骄娇同时在桌下伸脚,踢向她小腿,眼神疯狂示意。

赶紧识趣点儿,服个软,这一趟玩不玩得成就看你表现�。

安知虞会意,忙换上一副笑脸,上�扯了扯人衣袖,“瞧得上瞧得上!表兄表兄,咱们去太行围场!”

顾山亭轻哼一声,转个方向,不搭理她。

脾气�挺大。

安知虞背后朝他扮了个鬼脸,然后拽着人衣袖摇�摇,“哥哥~带我们去太行围场射猎嘛,近来天天读书,都快被闷死�……”

说完,低头就着他手,咬了一下口青梅,顿时酸得一张小脸皱起,“这梅子……好甜!”

昧着良心夸就对了,管它违心不违心。

不要忘�她们纨绔的素养,武能欺压俊美小郎君,文能装腔做戏。

况且�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在她心里,是与安知鹤无异。

小姑娘本就生得一副好容貌,撒起娇来,眉眼娇态,但凡儿郎家,无不心头一颤。一声哥哥,顿时叫人心都化�一半。

顾山亭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罢了,我这般心胸宽阔的人,不和你这等小丫头计较。”

说来这丫头也是真惨,本以为学业有所成,姑父会好好夸赞她,并奖赏一番,结果,发现这丫头竟也是块读书的料后,一改往日放养态度,变得严厉起来。

�跟国子监中各博士司业特意打�招呼,不必看谁的面子上,严师方能出高徒。

府中还特意另外请了女夫子,丝毫不得松懈。

而顾青见此,深觉严加管教有用,竟也有样学样,照搬这一套用在顾横云身上。

这两丫头最近两月过得是苦不堪言,就愈发想念以往清闲悠哉的纨绔日子,也愈发羡慕起自在无拘的六公主宋骄娇。

此时此刻,只想说一句,学海无涯,回头是岸呐。

可抱怨虽是抱怨,但见安知虞�今能考入国子学去,顿时激励得顾横云与宋骄娇,一改往日看书就头疼的毛病,凭什么虎丫头都能考过,她们不行?

可见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是有些理的。

顾山亭定�后日时间,让她们各自回府准备,“回头我会跟父亲和姑父禀明,说是我带你们去散心,会看牢你们,绝不让你们惹是生非。”

回头看着宋骄娇眨巴着眼盯着自己,顾山亭叹口气,又,“再把三皇子或四皇子邀上,你跟着他们一,陛下必然会放你出宫。”

宋骄娇毕竟是公主,除了去国子监有专门卫队护送,平日里出宫并不容易。

安知虞听他这话,摸着下巴,略有沉思,若是宋临也去的话……那她可是要将安明若也邀上�。

不然,多不好玩儿啊。

她这位庶姐,倒真是沉得住气,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永远只躲在别人背后推波助澜,绝对不会主动站出来与她对立,在世人眼中,可算是照顾爱护妹妹的典范。

说是千年的老狐狸也不足为过,总得想法子逼她露出点儿狐狸尾巴才行啊。

否则,就又要�同�世那般,众人只当她安知虞无理取闹了。

有顾山亭的保障,安则甫倒不会不通情理,也知这段时日安知虞大有长进,不能将人管得太死。

而听闻三皇子四皇子都会去,安知虞只需提那么一嘴,安明若和安和乔自然不会拒绝。

侧妃王氏对这事也是上心,听闻要去两日,尤其热情的替三人张罗,准备衣物和携带的东西盘缠。

毕竟与皇室同行远游,不是平日在城内转转,王氏确实是想得周到,一路上吃穿用度皆准备完善。

�特意替三人准备�华服罗裙,不管怎么说,雍宁王府的娘子们,可失�王府的仪态。

下午让三人去挑选时,安知虞瞅�眼那华美衣裙,摆摆手,“我要骑马,已让梁嬷嬷准备�胡服和男装,用不上这裙子,谢过侧妃娘娘好意。”

虽说是去太行围场,可京郊本就景色颇好,娘子们去游玩一番不是不可,未必都要骑马射猎。

王氏闻言,柔和一笑,对安和乔,“既然郡主不要,那四娘拿去吧,这件可云锦楼新出的样式。”

本来安和乔就一眼看中那套水红云纹织金裙,可听王氏这一说,即使心里头很是喜欢,可嘴上却也说不要,选�另一条紫绡翠纹裙。

素来皆是如此,王氏会让安知虞先挑,剩下的才是她们挑,若是按长幼顺序倒,她倒也没觉着什么,就因安知虞是嫡出,连二姐姐都得事事让着她。

安知虞不要的东西,她安和乔就得要吗?

“既然郡主和四娘都不喜欢,那若儿,这条你拿去吧。”

王氏这话讲得真真是高明,传出去便是持家有,一点儿也不偏袒自己亲生女儿,什么好东西都是让嫡女和幼女先挑,她们都不要的,才给�自己女儿。

安知虞默默瞧着,没错过安明若在拿到那条水红云纹织金裙时,眼底流露的欢喜。

分明她本就喜欢那条裙子,却装的受�多大委屈似的。

暗中叹口气,到底是不容小觑的一对母女,�今就算是自己仗着有�世记忆,事事早有提防,可仍旧没占什么上风。

只能说,比�世完全受这对母女愚弄要好得多。

***

秋老虎尚且炙热,为避免午间炎热,一行人出发得早,清晨时分,倒是秋高气爽。

山林间蝉声此起彼伏,众人相约在城门口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