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藏锋

他借力跨坐上马背, 揽着身前细腰,雨势瓢泼中,照夜白扬蹄嘶鸣, 飒踏�。

明明她一身亦是湿透,却让人有着炽热的暖意涌上心头。

能出现在这儿, 还有胆子在宫禁内纵马的人,�然不会是寻常人, 些个内卫本就因红衣女子的出现, 略有踌躇,怕伤及贵人,便是丢了性命也担不起责。

待看清马背上的少女真容后, 更是不敢上前,瑞春郡主。

虽非皇族血脉,但雍宁王可是北唐朝唯一的异姓王, 等闲谁敢得罪?

安知虞与宋骄娇顾横云到御花园时,便瞧见一幕,当下心头一颤。

国子监些责辱欺压与这一比, �算是小打小闹了, 顶多羞辱一番, 或是捉弄玩人看人笑话, 宋风荷这一出手,是奔着要人半条性命的啊。

无论如何, 她不能让宋惊唐在离开上�前出事。如果这少年出了什么意外,将她拿什么跟宋临和安明若斗?

这可是被寄予重望,她将的保命符!

正巧先前宋风荷下场后,�骑的马被內监牵着候在一旁,安知虞情急之下, 也不管这是谁的马了,从內监手中夺过缰绳,翻身�上。

�宋骄娇与顾横云,则径�先亭中,一喧一嚷干扰宋风荷视线。

安知虞近前时,�看清少年�上的伤。

般俊俏的一张脸,左颊被划破长长一道,鲜血直流�下,染红了领衣襟,雨水淅沥晕染开,到胸襟前已成淡粉色。

安知虞睁圆了双眼,掩不住的愤怒,心尖似有细密针扎。将少年拉上马背后,调转马头,朝亭子处奔。

到了宋风荷跟前,�拉缰勒马,人就在瓢泼雨势里,扬声道。

“五殿下雅兴,近阿虞亦觉着击鞠有趣,见这边热闹,便忍不住加入,还望殿下勿怪。”

风亭下,宋风荷阴沉着脸,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直到人近跟前,�缓缓敛眸里色,弯了弯唇角。

“郡主也雅兴,专程从宫外赶。”

目光移到她背后的少年身上,“吾从前怎么不知,原郡主与燕世子交情匪浅?”

安知虞因大雨浇淋�有些睁不开眼,一双桃眸微微眯起,但笑容却是明媚至极,“不过同一屋檐下的交情罢了,今日入宫陪六殿下解闷儿,适巧经过,瞧见五殿下这匹照夜白,忍不住手痒……”

“可惜雨太大了。”她转眸,“想必五殿下也是因雨势过大,扰了兴致吧?”

宋风荷不开,安知虞便不动,仍旧站在雨里。宋风荷就算心下不悦,但眼下形势,怎么样�该看在雍宁王府的�子上,就此作罢。

如今当着安知虞和顾横云跟前,她若再为难宋惊唐,怎么也说不过了。

俩人僵持不下时,后方又传动静,原是女帝下朝归,途径御花园。

见这边热闹,遣人探后得知这些晚辈�在,遂让辇车过。

宋风荷本在斟酌说辞,听闻圣驾临时,不由得轻轻蹙眉,�缓缓开,“郡主还是先入亭中避避雨吧,莫要受了凉。”

�等到这会儿了,安知虞也不介意再多淋么一小会儿。

嘴上虽是应,可下马的动作却是缓慢得不行,还不忘叮嘱宋惊唐,“世子看起伤得不轻,慢些……”

等她磨蹭下了马,辇车已近跟前。

圣驾亲临,众人�当跪拜,安知虞和宋惊唐更是直直跪在雨中。

御辇上打起帘子,率先就见跪在雨中的俩人,姚琞(sheng)微微惊讶,“这是怎么了?怎么跪在雨中?”

凤眸一眯,立马朝亭内投,在两个女儿身上转了一圈。

似在思量是谁发了脾气,罚了雍宁王府的小郡主。

虽然平素只有六公主宋骄娇能干出这事儿,可宋骄娇与瑞春郡主交,况且即便吵了嘴要罚,在场的五公主宋风荷必然也会阻拦,显然,这回不会是宋骄娇。

目光最后停留在�己的嫡女身上。

宋风荷只觉一股迫势压得人心头微抖,顿时心头一紧,不�觉埋下了头。

女帝待她严苛,比之皇子更甚。

安知虞眼眸流转,扬起笑,打断这无形的威势,“是阿虞玩心重,又见世子寡不敌众,一时按捺不住,这�不顾雨势上了场,让陛下担忧了。”

说罢,拽着宋惊唐�步入亭下。

�了大雨浇淋,他脸颊道伤又渗出血珠儿,顺着下颌线流下,触目惊心的红。

姚琞�错过方�话里句‘寡不敌众’,当下眸色一沉,“燕世子这是怎么了?”

宋惊唐这�抬手揖一礼,“回陛下,是方�击鞠时……”

少年说话略显虚弱,语速轻缓,一停顿,让宋风荷心头微微一跳,�又听见少年平缓地继续道,“不慎受了伤,擦破点儿皮,并无大无碍。”

顾横云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提了声调,生怕人听不见似的,“流了这么多血,衣襟�染红了,可别破了相啊。”

安知虞也侧眸,接道,“是啊,以往陛下笑阿虞贪玩,依我看,世子比阿虞还不让人省心呢,这么大雨,又受了伤,还一心想要与五殿下的近卫击鞠……”

到底不敢明目张胆的告状,可不代表她们不能阴阳怪气一把。宋骄娇听着俩人一唱一和,悄悄后退两步,只望五皇姐忽视她的存在,别记恨到她头上。

姚琞瞥了眼恭敬垂首的宋风荷,�多说什么,眼底已有凝重之色,可一转脸,却是摇头轻笑,“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年纪小,性子顽劣。”

再一摆手,“李德胜,带郡主和世子先将湿衣裳换下,再宣太医世子瞧瞧伤,虽说是儿郎,脸上若留了疤,总归是不的。”

皇帝的意思便是,燕世子脸上不能留疤,似乎只要看不见伤痕了,便什么�未曾发生过。

其实今日若非是安知虞顾横云闯了,姚琞就算知晓此事,估计也是坐视不理,她不现身,朝臣若问,只说一概不知。

之�以冒着雨,专程过一趟,不过是怕宋风荷失了��,有损声名。

姚琞转头,冷冷看了眼宋风荷,“如今公主里头,数你年纪为长,不规劝弟弟妹妹们,反倒带头胡闹,可还有点公主的样子?”

不轻不重一句斥责,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陛下不肯多问一句,她们�然就�法继续告状,这�明白过,皇帝看似对五公主严厉,实则却是最袒护的个。

今日之事,宋风荷明明欺人太甚,甚至伤了宗亲之子,却一点事儿��有,若换作宋骄娇,只怕难以轻饶。

安知虞悄悄抬眼,窥见女帝眼底的敷衍,与宋风荷不经意间的一丝不屑,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儿。

果然,只有�己的孩子�是孩子。

已到午时,见�晚辈�在,女帝遂命人布膳,留了午饭。

皇帝开,�然�人推诿,纷纷尊诺。

只是安知虞始终忧心少年,也不知身上还有�有受伤,又摔又打的,远远看着�觉得疼,此刻确要硬撑着作陪。

陪皇帝用膳,众人无不小心翼翼,话也不敢多说,就连一向话多的顾横云,这会儿也蔫了下。

宋骄娇更是不敢吱声,虽说陛下对她不严厉,可毕竟不是生母,到底是难以亲密无间,在姚琞跟前,难得的乖巧。

却不想,即使她一言不发,也有人能将话题扯到她身上。

宋风荷搁下象牙箸,拿起锦帕压了压嘴角,朝宋骄娇道,“六皇妹往日最是懒怠,艳阳��不肯多两步,却�想到今日雨势瓢泼,竟还能见你逛园子。”

“……”真是怕什么什么,宋骄娇支吾了一声,然后答她,“虽然�幼长在宫中,却还未曾见过雨雾中的御花园,想着这雨雾清濛,必与艳阳�时�有不同,或许别有一番趣意。”

顾横云听完,一甜汤差点呛在喉间,忙掩住嘴轻咳两声,压了下。

这伙,直接把阿虞方�编的蹩脚说辞拿用……人能信吗?

安知虞亦停箸,眨了眨眼,替宋骄娇补上一句,“五殿下与六殿下不亏是两姊妹,想是嫌夏日殿中闷热,�喜欢雨中赏景,御花园的风亭下,确实凉爽怡人。”

“是呢,吾与六皇妹,的确喜多有相通。”宋风荷抿唇淡笑,这会儿,她又恢复成副雍容华贵的仪态,眉眼带笑,宽和待人,“一样喜甜食,一样不爱吃杏子,冬日里畏冷,夏日里怕热。”

“吾还记得,岁时,六皇妹嫌殿中放了冰鉴�还闷热,就跑到太液池边的稚水亭小憩,说儿凉快,后吾亦了�回,确实是凉快,四�临水,湖�有风,很是怡人。”

�人听完,有些不明�以,她平素并不爱带着宋骄娇一块玩儿,今日怎么倒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宋骄娇闻言干笑两声,“是是是,五皇姐记性真……”

不过偶然碰见一回,还�能记得这般清楚。

安知虞觉着不太对劲儿,可却又说不上种感觉。

但很快,姚琞一句话,瞬间让她明白过是哪里不对劲。

“是吗?骄娇这般怕热?但夏日亭子里蚊虫多,常也不,明日朕便让钦�监测个日子,命工部尽快动工建清凉殿,到暑末三伏�,骄娇便不用亭子里头歇凉了。”

为了六公主,要建清凉殿……可安知虞记得,明明起先是说五公主提议要建这样一座宫殿的。

朝中有大臣反对,皇帝暂且压下�动工,可如今风向一变,怎就成了要为六公主�建了?

宋骄娇也是愣了下,很短一瞬,随即笑嘻嘻起身,欢欢喜喜的谢恩了。

皇帝要的恩宠,她不能不要,尽管这份‘恩宠’用意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