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酥一壁说着,又细细替她套上鞋袜。
眼下一切,仍是安知虞记忆里极为熟悉的模样。
身侧的桃酥与桑落是自幼服侍她到大,感情极深,但前世里,却因她之故,未及二八年华便香消玉殒。
瞧着二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跟前......安知虞不禁眼眶微惹,正当感慨重逢,桑落却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
安知虞愣了下。
但见小丫鬟一双杏眸满是忧虑,言辞恳切,“奴婢斗胆请郡主消消气,那燕世子已在雨中淋了数个时辰,不如饶他一回罢,如今春寒未过,若真生出个好歹,王爷只怕要重重责罚于您......”
桑落素来心细,思虑也较为周全,也是真为主子着想。今次郡主受人蛊惑,行事本就逾矩了,若再一意孤行,已然能预见,之后上都又将谣传些什么难听的闲言碎语。
往常传些骄纵纨绔的闲言也就罢了,今次那少年若真有个好歹,外头只怕就要说郡主小小年纪,就一副蛇蝎心肠,害人性命......这名声一旦在京贵里传开,便真真是糟糕透顶。
偏自家郡主是个没心眼的,总大剌剌不以为意。
“世子?淋雨?”安知虞闻言,不由心头一凛。
忽然想到什么,她起身疾步往窗旁去,中途不慎撞倒了捧盆的婢子。
身后铜盆砸落,哐当巨响,清水洒一地,吓得婢女们齐齐跪了满屋子。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安知虞没工夫搭理,一把推开窗牖,顷刻间,冷风灌入,屋中珠帘轻纱翻飞。
外头天光黯淡,昏暗如夜,而府中已华灯初掌,烟络楼宇。
闷雷轰隆又至,闪电凛冽划过,耀目的光一瞬间极盛,照出被捆缚在树下,少年的身影。
在闪电熄灭前的刹那,安知虞对上一双冷戾的眼,乌沉沉的,如浸满浓墨,阴鸷的可怕。
她蓦地一惊,又想起城楼上,那一箭射来,刺入掌心时,一股尖锐的痛。
竟然是回到这天,这个雨势瓢泼的春日……
对上那双眼,安知虞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才想起,在数日前,她十五岁的及笄礼,声势浩大,全上都王公贵族无不到场祝贺。
而筵席后,一群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公贵族的子弟们,在后院逗鱼,九曲回廊上,安知虞被人推入了池中,出尽了丑,更因此大病一场。
事后,有人告密挑唆,将她推入池中的人,是燕世子宋惊唐。
安知虞只听一面说辞,便信了,笃定是燕世子因平日饱受她欺压捉弄,所以怀恨在心,让她在及笄礼上出丑。
养病几日后,便趁雍宁王不在府中这天——也就是今日。
几个时辰前,她带着侍卫将人抓来,捆在小蓬莱院里那棵凤凰树下,要少年认错求饶。
安知虞趾高气昂地睨着少年,傲慢地抬着下巴,开口,“宋惊唐,你若求饶,我便饶你这回。”
她走近,伸手扳正少年俊秀的脸,“要不要求饶?”
少年直拧着眉,瞥了她眼,眸底一片死寂,无动于衷。那样的眼神,仿若在看戏台上的丑角,暗含着不屑与讥讽,这令安知虞气恼不已。
甩开手,忿忿丢下一句,“谁也不许管他,等他肯开口求本郡主为止!”
转身便回了小楼,午憩去了。
她前世一惯很任性妄为。
可安知虞离开后,不过半盏茶功夫,外头便下起了雨。
看守的侍卫纷纷躲到廊下,但没人敢私自放人,也没人敢惊扰郡主午憩。都知道瑞春郡主骄纵任性,脾气极差,谁敢得罪?
而在上一世,安知虞因大病初愈,那一觉直接睡到了次日才醒。那少年就这样被捆在树下,淋了一天一夜的雨,等她再来时,人已经晕死过去。
也是因这一遭,少年宋惊唐染上寒疾,从此落下病根,也未得妥善修养,又过两年,就已到了时常咯血的地步,后来据宫中太医诊治,说是时日无多,女帝这才恩准燕世子返北境,与父母团聚。
虽是无心之过,但确确实实,因她任性妄为,害他一生。
前世安知虞也曾愧疚于心,想要弥补,但事已至此,无济于事。况且那人远归北境,山遥水远。
可后事发展,却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女帝不愿燕王的儿子病死在京中,落人话柄,可不曾想,那病弱将死的少年,一朝离京,却是放虎归山。
三载后,他不但没死,还拖着病体,率大军反了女帝,一路攻入上都。昔日仇敌尽成刀下亡魂,北唐王朝倾覆,天下大乱......
那个少年隐忍蛰伏数年,再归来时,报复狠厉而决绝,但凡当年欺辱过他的人,无一幸免。
遇佛杀佛,遇魔弑魔,宛如地狱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