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我等不及了

说来也是冤家路窄, 蔡修玮刚走到御书房的拐弯处,就碰上了蔡修召,当即脸色就是一变, 顿了下脚步。

他怎么会来?

蔡修召自然也看见他了, 不过脸上却没什么太大反应,缓步走到蔡修玮面前,颔首叫了一声——

“大哥。”

一声大哥叫的蔡修玮浑身不舒坦, 瞧着眼前一父所生的弟弟越发厌恶。

瓮声瓮气的应道——

“你也来了。”

“是父皇叫儿臣来的。”

蔡修召礼数有加, 态度谦卑恭敬,让蔡修玮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再加上他本就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 所以面上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来。

蔡修玮抖了抖袖子, 冷哼一声, 抬脚就迈进了御书房的门槛,一丁点兄友弟恭的模样都没有, 反倒尽显嚣张态势。

蔡修召也不同他计较,待蔡修玮先进去两三步后, 自己才也跟着迈过了门槛。

蔡显宗今日心情大好,漠北前方首战大捷,一早的捷报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朕果然没有看错!蔡云旗天生就是个谋略之才, 你们瞧瞧这捷报上写的,军队兵分两路, 分别向两个方向讨敌,拉长敌方战线, 这可不就是两把锋利的大钳子嘛,我大晋朝如何能不大获全胜呢!”

蔡显宗笑的胡须都跟着上下颤抖,蔡云旗的谋加上萧维丞的勇, 两人在这广袤无垠的大漠里如同两条火舌般,所向披靡无可抵挡。

瞧着自己父皇这般高兴,蔡修玮心里却堵得发慌,丝毫都不为这次的首战大捷而喜悦,相反甚至还有些闹心。

若这仗只是蔡云旗一人的功劳那还好说,毕竟他是郡王府的世子爷,跟自己也可以算得上是连襟,而郡王府一向又是站在天家这一边的,站在天家这边不就等于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可偏偏这里头非掺进来了个萧维丞——

一想到这份功劳里有萧维丞的一笔,蔡修玮胸口就憋闷了一口郁气,余光瞟了眼一旁的蔡修召,瞧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头的火就蹭蹭的往上冒,指不定他跟皇后现在心里怎么高兴呢!

说来也奇怪了,难不成这个萧维丞天生就是个福将?死不了吗?

“你们两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蔡显宗收起捷报,坐回龙椅上,右手握住扶手上的鎏金龙头。

“儿臣觉得应该重赏,不仅要赏蔡云旗跟萧维丞更要犒赏三军,正所谓百年难遇一良将,千年难遇一谋臣。”蔡修召弓着身子道出自己的想法“得让他们感受到被朝廷重视,才能更加勇猛。”

蔡显宗捋了捋胡须,没说什么,只是偏过头目光落在蔡修玮身上“太子觉得呢?”

“呃——”蔡修玮连忙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儿臣只是担心这才不过是第一战,往后天气越来越寒冷,这进入了严寒可就不好说了,所以儿臣想不如先不要给他们赏赐,再等等看——”

“你是在教朕怎样做事吗?”蔡显宗的脾气没由来的冒出头。

“不是不是,儿臣不敢——”蔡修玮连忙就跪下了身去。

蔡显宗捏着捷报的手指骨节凸起,凹陷眉眼如同老鹰一般,扫视着面前的两个儿子——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仗还没打!你就先在心里败下阵来?”蔡显宗的声音猛地抬高起来。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担心——”

“用的着你担心?!!事情还没发生!你自己就先吓唬自己!这是兵家场里的大忌!”蔡显宗痛拍了下桌子“你回去吧!好好自己反省反省!”

“儿臣知道,儿臣这就回去反省。”

蔡修玮无故被训斥一通,又是当着蔡修召的面,心里觉得委屈,脸上又不光彩,但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将头压得更低了。

出了御书房,蔡修玮的眉头皱的极深,站在门口又等了等,却依旧不见蔡修召出来,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

父皇平常骂归骂,可从不会避着自己,今日怎么会将自己赶出来,单独留了蔡修召呢,难不成是要背着自己商量什么大事?

蔡修玮是个草包脑子,想不通这些,只会自己吓自己,这会儿已然是手软脚软脸色发青了。

“太子,咱们回太子府吗?”长盛隔着马车帘子问道。

蔡修玮眉头深锁“回,现在就回。”说完又将车帘掀开“你等会儿跑一趟候府去,就说有要事商议,让老侯爷晚上到太子府里一聚。”

“小的知道了。”长盛应道,随即扬手,马车向前行驶起来。

————

自打从卢府里搬出来自立门户后,日子过得就越发清平,每日都是粗茶淡饭,四季都是粗衣麻布。

瞧着那泡的发黑的砖茶,卢湛心中就忍不住作呕,再看看身边又老又丑的菊娘,心中就更是不甘心,他总觉得自己差一点儿就鱼跃龙门了,可实际上他却连那条鱼都不是——

不是鱼又何来的鱼跃龙门一说呢。

只可惜他自己却从来看不清这一点。

现在的卢湛上有卢夫子盯着,下有菊娘看管,就算再有花花肠子也不敢随意乱来了,好在他的肚子里的学识是货真价实的,每日勤勤恳恳的教书育人,也算是在学子监里站住了脚跟儿。

可对于他这样好高骛远的人来说,又怎么会就此满足呢。

正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

卢湛现在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罢了,倘若递给一把刀,倒也没什么敢不敢。

今日一早才起身换好了衣服,一推门出去院子里就是股豆子的腥臭味,卢湛的眼神顿时就阴鸷起来,摔了手里的书简,怒气冲冲的一脚就踹开了厨房的小门——

咚的一声,将里面的菊娘惊的连手上的葫芦舀子都掉在了地上。

“夫君,您起来了——”

菊娘急忙捡起地上的舀子,看了看,幸好没摔坏。

“你又要去卖豆花了?”卢湛的声音低沉的有些厉害。

“是啊。”菊娘还在舀着锅里的水,并没注意到卢湛此刻的表情,依旧自顾自的说道:“我想着多存些钱,这样等年关的时候就能把老娘也接来了,到时一家团圆,咱们也是热热闹闹的。”

就在菊娘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卢湛却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舀子,□□进豆花桶中,舀起一大勺对着菊娘的脸上就洒了过去——

刚做出来没多久的豆花还是烫的,登时菊娘脸上就被烫起了好几个大水泡。

“夫君——”

“别叫我夫君!我恶心!!!”

卢湛怒吼着还觉得不够,又是一脚踹翻了桶里的豆花,用力扯过菊娘的脖颈摁在地上来回摩擦——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去卖豆花!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卖豆花,害的我被学子监里那些王公贵族笑话?!你以为这里还是雍州吗?怎么你是觉得我养活不了你?又想干你的老本行了?!!我告诉你!再让我碰见一次你做豆花,我就把你丢到护城河里喂鱼去!!!”

“呸——”

一口浓痰啐在菊娘的脸上,卢湛这才气冲冲的离去。

菊娘扶着灶台慢慢的爬起身来,衣袖处被蹭破,干瘦的胳膊上面全是淤青,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挨打了。

第一次被打后菊娘还会为自己辩驳两句,可这样不仅不会让卢湛停手,反而还会招来更严酷的咒骂与暴打——

时间长了,菊娘就习惯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豆花。

气冲冲的来到了学子监,卢湛直奔着卢夫子就去了,一进门便红着一双兔子一般的眼睛,声音哽咽道——

“叔父,您帮帮我吧——”

瞧着他这副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模样,一点读书人的骨气都没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又怎么了?”

卢湛抹了把眼泪,走到卢夫子面前,抽声道:“叔父,我不想在晋京待了,您让我回雍州去吧,就是当知县我也不挑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以为朝廷的调令是你想要就能有的吗?”卢夫子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侄儿“当初我就问过你,让你想好,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你想留在晋京,不愿意回雍州,这都是不是你说过的话?!”

“我当时是那样想得,可、可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我看你是昏头了!!!”

“叔父!您不能不管我了啊——”卢湛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菊娘一天到晚的卖豆花,是我这个夫君没本事,当了探花也还是要让她受苦,学子监里的人都看不起我,说我娶了个比自己娘亲还老的女子,我实在是抬不起头来了啊,您是我的亲叔父,你要是不帮我我还能去找谁啊?!”

卢夫子一把推开卢湛,厉声呵斥道——

“我看不是你抬不起头来,是你贪心不足!别把自己说的有多委屈,你已当我不知道呢?菊娘被你打的全身都没有一块好地方!我卢氏一门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肖子孙!!!”

卢湛的哭声戛然而止,通红着眼睛却笑出了声来,那样子像极了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如此说来,叔父是一点儿帮都不愿意帮侄儿了?”

“你这么贪心,我帮不你了。”

“好好!好狠呐!”

卢湛说完便踉跄跌撞着摔门而走。

一声巨响后,卢夫子才摇着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本想让他在学子监里沉淀沉淀,收收身上的戾气,却不想他已经病入膏肓了,让他撞撞南墙也好,这人的疾苦也该他尝尝了。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一颗怀恨在心的种子,就这样在卢湛心里埋下了。

卢湛说是不让菊娘再卖豆花,可他每月的俸禄根本就不够开支,也不能总向叔父他们开口借,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于是菊娘又挑着扁担去了离学子监较远的城西去叫卖,而卢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菊娘卖豆花挣回来的银子也是要给自己的,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