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没有喉结

亥时刚过一半, 冬暖阁里一个脚步匆匆,身上还沾了些许酒气的人用力推开屋头儿的房门,随后甩手又重重将门摔上, 目光扫过四方几上早已冷透的热茶,一把抓起仰头咕嘟咕嘟猛灌了起来, 宽大的指节快要把手里的茶壶捏碎了, 喉结上下耸动,浅黄色的茶液顺着嘴角不停溢出, 打湿了脖颈, 浸湿领口以及身前的衣襟。

“呼——呼——”蔡云哲微张着嘴唇, 用力的喘着粗气。

外头儿的平福瞧着屋里的灯亮着,便走了过去, 有声音又好像没声音。

蔡云哲来回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苍白的面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与平日里那盛气凌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甚至连外头儿的敲门声都没有听见。

“爷儿, 太子不是找您喝酒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平福的声音突兀的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犹如暗夜的鬼魅一般, 愣是将蔡云哲吓的从椅子上一跟头儿栽了下来。

“二少爷!您没事吧?!”平福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弓着身子就去扶他。

蔡云哲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转过头呆呆地看向平福——

“你——”

“少爷?是我, 平福啊。”

慢慢的蔡云哲似乎缓过神儿来了,原本怔楞的模样, 骤然间就阴云密布,暴怒起来——

一把打开平福的胳膊, 重重的把人推到在地,随后站起身来,怒斥道——

“狗奴才!进来为什么不禀报!我平常太给你脸是不是!!让你连规矩都不守了!!!”

平福一个屁股墩儿摔在地上, 怔楞的瞧着眼前暴怒的主子儿,小声无辜,且小心翼翼的道:“爷,我刚才敲门了,也问声儿了,您没应,我瞧着灯是亮的,寻思您应该在屋里,就进来了。”

蔡云哲自然知道平福不是那么没规矩的人,刚刚不过是借机发泄罢了,这会喊出来,倒没有刚才那么慌了。

稳了稳心绪,转过身——

“把椅子扶起来。”

“哎。”

平福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扶起椅子,又看了眼桌上空了的茶壶,道——

“主子儿,我去给您沏壶茶来——”

“不用,我方才喝过了。”蔡云哲摆了摆手,坐回到椅凳上,手指紧紧的攥住椅凳两边的扶手。

这时平福才发现,今日的主子爷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身体像筛子一样不停地发抖,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全都泛起了白尖儿,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上涌出,顺着下颌滴落在胸口的衣襟处——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主子儿,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奴才去请大夫过来给您瞧瞧——”

蔡云哲抬眸深深的撇了眼平福,滚动着喉结做了吞咽的动作,颤着手指了指露着一道小缝儿的房门——

“去,把门拴上。”

“小的这就去。”

平福把离得近的丫鬟全撵开了,探着头左顾右盼的瞧了半天儿,确定了没人,才收回身子,将门拴紧。

“主子爷儿,门栓好了。”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左右我都看过了,没人。”

蔡云哲之所以喜欢用平福,就是因为他不仅聪明还谨慎,一句话吩咐下去,就懂得举一反三的道理,不用自己再多费唇舌。

“我今日去赴酒宴时,太子已经喝多了——”蔡云哲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他是无意透露,还是有意拉我下水——”

说到这儿,只见蔡云哲的神色骤然惶恐起来,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瞧着平福,一副骇模样,倾身过去——

抬手掩在唇边:“他要杀了萧维丞。”

平福吓得连忙向后踉跄退去,惊恐无比道——

“他要杀——”

“你喊什么!”

蔡云哲猛地站起身,跨步上前死死的捂住平福的嘴。

平福虽是个下人,可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先不说那萧小将军打了多少胜仗有了多少功绩,就是一点儿——他可是郡王府的乘龙快婿啊!

跟太子怎么说也是能沾到边儿的亲戚,太子他怎么能动这个心思呢!

“爷儿,那您说怎么办啊?萧小将军可是小姐的夫婿啊——”

“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谁让他萧维丞当初不识好歹得罪了太子!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蔡云哲一脸狰狞的甩着袖子“我到现在连太子的意图都弄不清,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若真是铁了心要拉我下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平福听着蔡云哲的话儿,心里顿时一惊——

“若是萧小将军真的死了,小姐不就成了寡妇了?那、那您又怎么办呢?”

蔡云哲走进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一方面他不愿意自己的才嫁过去的妹妹当寡妇,可另外一方面他也不愿意得罪太子——

那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啊!得罪了他,别说自己,就是整个郡王府都要跟着遭殃的。

“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想想——”

平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定定的站在原地,额头上也开开始冒汗。

“有了!”

蔡云哲突然重重的捶了下手。

“爷儿!”

“今日我头疼病犯了,哪儿都没有去,早早的熄灯歇下了!”蔡云哲用力的扯了扯平福的胳膊“记住了吗!?谁问都这么说!”

平福顿了顿,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随后才点头说道:“记住了。”

此刻的蔡云哲,连伺候丫鬟都没有叫,低着头就把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吹了灯直接钻进被子里——

不论哪边儿的浑水他都不想趟,他只愿自己不要被拖下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