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向孟柒。
魔气巨浪疯狂地攻击之下，那青袍少女瘦削的身影，明明应该是巨浪中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覆。
她真的不怕吗？
薛锦文的手，缓缓握紧。
她当然也怕。
“大哥。”薛锦文眼波流转，看向薛城宣，问他：“如果是你，你可会选择离开？”
薛城宣一怔。
“如果生死不明躺在那里的，是我，或者……”薛锦文说到这里，突然轻轻一笑。
她笑容明明带着丝自嘲，却又似乎已经看开一切，显得十分豁达：“是小妹或是大姐生死不明躺在那里。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已经通过大比结界的最终考验，你离开，将荣誉加身，收获满满，未来十年都会是年轻一辈医修中，最顶尖的那位。你会前途无量，连父亲也会对你高看许多，是长辈们再无异议，从此衷心拥戴的未来家主。那么……”
薛锦文轻声问：“你会留下来还是离开？”
薛城宣一怔。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他是那样用力，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
“如果是你，你会离开吗？”
“我……”
天空显现的画面中，魔气巨浪依然气势汹汹。
悬崖上，孟柒和姬无炅已经很久未动。
换做是你，你会独自离开吗？
还是留下？
不只是薛锦文在问，整个杏林中，无论大家开始在谈论什么，最后都会提出同一个问题。
薛城宣又闭了闭眼睛。
薛锦文似乎也并不需要得到自己大哥的答复。
“这里有这么多的医修，我相信，也有很多人会选择留下的。”薛锦文又说。
她轻轻笑了笑：“换做是我，可能也会。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谁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在撒谎呢？”
她说着耸了耸肩，笑得妩媚。
薛城宣双手握紧，又放松。
“可是父亲会走。”薛锦文说：“因为他是风盟盟主，是薛家家主。”
“大哥也会走，因为你肩负着家族的期待，是家中的长子。”
“闻鹤会走，他和大哥一样，是闻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当做未来家主在培养。”
“小妹会走。”薛锦文轻笑一声，“大姐也会。”
“别说了！”薛城宣闭上眼睛，厉声打断了自己三妹的话。
“大哥。”薛锦文并不生气。
那日她中毒躺在地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神志却一直清醒。
薛锦文其实一点也不意外，薛家没有一个人主动来帮她。因为只要他们主动过来，那无疑就是当着这么多的人承认了，她是薛家的人。
那么，薛家子弟如此不堪，竟然会被外人毒倒的消息，势必会让人传得沸沸扬扬。
薛家，丢不起这脸。
风盟，也丢不起这脸。
所以哪怕他们居高临下，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可却没有一个人，会主动来救她。
就连曾经追求过她的慕容飞，也只会无动于衷站在原地。
事后，所有人都会告诉她，这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
只有这样，旁人才不会知道，那样狼狈躺在地上的，竟然是薛家三小姐。
是她薛锦文。
薛锦文又笑了笑，其实她早该明白的。
“大哥。”她转头看向薛城宣，“其实，大比结界是能再次开启的，对不对？”
她微微眯起眼睛，即使是薛家最不受重视的女儿，她也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十年中，大比结界可以开启三次。一次在医修法会中，用来为各大宗门选拔人才。剩下两次，是四界十二大医修宗门子弟进入。一旦通过结界考验，回报便会十分丰厚。”
薛锦文微微一笑：“现下明明还可再开启一次，只是还没做好准备，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浪费这次机会。何况……”
她目光转向不远处。
苏君墨和司空星并肩而立。
在他们身侧，是俊美冷肃的星落阁阁主。
再之后，还有楚天风和秦修墨比肩而站。
五人谁都没说话，全都焦急地仰头看着天空。
薛锦文这段时间已经弄清楚了，这些人，包括苏君墨在内，他们都是孟柒的朋友，是真正在担心着她。
没有算计，也没有讨好。
也没有估量过，孟柒的价值，值不值得相交。
就是纯粹的，对朋友的担心
为什么呢？
薛锦文微微眯起眼睛。
因为那天认出她之后，主动奔向她，想要救她的，也只有这个明明不那么熟悉，只是在天外天打过几次交道的少女啊。
她至亲都在，可他们说，要为她的名声着想，不便出手救她。
呵——
薛锦文轻轻闭了闭眼睛。
她眨掉眼中最后一丝雾气，敛衽朝薛城宣行礼。
“大哥。”她纤手一沉，再摊开时，双手已经捧着一块小巧晶莹的玉牌。
“你……”薛城宣深吸口气，“你可想好了？”
“多谢大哥关心，我心意已决。”
她说着翻手，将那玉牌放入自己亲哥哥手中。
薛锦文朝他嫣然一笑：“大哥请多保重。”
她说完，袍袖轻拂，潇洒转身，当真不再向薛家所在的山峰走去，而是径直走向苏君墨他们。
薛城宣握紧了薛锦文交还给自己的宗门玉牌。
那玉牌明明温润光滑，却仿佛会深深嵌入他的掌心一般，膈得他手掌生痛。
薛锦文走得决绝又潇洒，头也不回，显然早已下定决心。
离开风盟，离开薛家，可不只是交还宗门玉牌那样简单。
从此薛家和风盟独有的那些法诀和丹方，她即便会，也不能再用。
一旦再用，便会遭受反噬，性命就算能保住，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薛锦文是他亲妹妹，一身所学全都来自薛家。
她虽然不及薛灵枫聪慧，放在别的宗门，也已经不弱。
她这样决然一走，相当于除了修为和医术修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她……
“啊！”
“天啦！”
“是不是要破了？”
“好险好险！”
“没破！”
“刚才真吓死我了！”
“天啦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