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不记得自己到底叫什么, 也不记得她活了多少岁,她只知道每隔几年这里就会有一批一批的两腿羊来镇子。
或者旅游,或者采风, 或者私奔……他们有个共同点,都是成对来, 就算一开始不是成对,最终也会成对。
根据规律, 他们在路上遇到第一关, 跟外界完全断绝联系, 包括不限于:手机、交通工具、衣物行李、钱财等等。
之后拉货车(出租车)会将他们带进镇子, 身无分文又经历过极大惊吓的情况下, 他们就是主动把脖子递过来的小羊羔。
白天他们不会做什么, 但是等到晚上, 根据羊们的选择,他们会解开限制。
王婶有些可惜,她蒲扇大的双手各拿着把菜刀,将菜板剁地“咚咚”响。
诡异的是,菜板上什么都没有,她剁得是个空菜板。
过了会儿, 王婶从台面放着的瓶瓶罐罐里,拿出一个看起来不知道是酱油、醋还是什么瓶子, 打开后一股酸涩的醋味传出——是个醋瓶。
王婶打开醋瓶, 倒在菜板上一滩, 之后盖上盖子, 又拿了另外一瓶,陆陆续续一共在菜板上放了七八种调味。
窗外响起树叶哗哗声,王婶将刀砸在菜刀上, 伸出大手将案板前的窗户推开。
空中月亮泛着红边,月光也如同染了猩红的血液倾洒在屋顶、路上、树梢……王婶有些陶醉地沉浸在红色月光下,喃喃自语,“希望医院将那个可恶的小羊羔,已经被躺在病床上呻/吟了。”
她有些遗憾,按照以往的经验,一般而言,那些小羊羔最先的选择,基本上都是先吃晚饭。
当然过去也从来没有医院这个选项。
王婶想到那个司机,叹了一口气,觉得没被选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司机是被争着抢着的好工作,能抢到这个工作的无一不是佼佼者。
他晕到现在都没醒,也不知道被做了什么。
窗外的树又在哗哗地响,树下影子层层叠叠露出星点红色月光。
王婶没把注意放在树上,她又开始咚咚锵锵地剁着空菜板,每一下都格外用力,仿佛看不见的地方里,有什么骨头之类的难砍的东西。
不过这显然只是一个比喻,而不是形容,因为王婶的刀畅通无阻地落在菜板上。
菜板上的调味浸透入菜板里,她又放了一回,又咚咚锵锵剁起来。
剁菜板的声音盖住了树叶哗哗的声音,一道身影坐在树梢上,白净的肌肤上布满了黑色斑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窗户里的王婶。
这人就是游西西。
十分钟之前——
游西西没有进医院选择原路放回,转身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
游西西没有回头,她感觉身后的东西很危险,拔腿就往王婶家跑,而后她听到了身后有水流的声音。
一开始是细水潺潺,渐渐地,水流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大,游西西不得不加快速度。
在这种极限逃生的时候,游西西依旧丝毫不觉得恐惧。
身后声音是流水,可能是类似于流水的液体,但是没有听到液体被建筑物挡住的声音。
也就是说那些东西应该是能够穿透物体?
游西西扭身推开门进去院子,院子里没有树,她跑了几步,直接翻上墙壁。
从墙壁上爬上房顶后,借着地势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令她啧啧称奇的一幕。
如同墨水一般的东西被挡在门外,很快那东西就开始浸透房门,想要进来追她。
可惜它似乎不能简单地进入其他人的房子里。
游西西“啧”了一声,扭头从这家房顶跳到那家房顶,她在房顶上去踏平地。
墨水类乌漆麻黑的东西跟游西西越来越远,它放弃缓慢穿透一家又一家,而是从房屋周边围追上去。
不用进入别人家里,大大加快了它的速度,两方之间的距离也在慢慢拉近。
而游西西显然早有预料,她在拉开距离的时候,就开始思索要怎么反手干掉对方。
追她,呵。
游西西在房顶上跑酷的时候,发觉大部分屋子都是空的,没有丝毫人气。
而部分有动静的房屋里,在她踩踏房顶的时候,动静有瞬间的停顿。而后房间里的人,就像是没有发现房顶有人一样,继续动作。
但是游西西能感受到那些人在悄无声息地靠近她。
如果她真的停下来,好奇地掀开瓦顶往下看,说不定就能对上一张等候多时的脸。
另外发现就是:无人的房屋,乌漆麻黑进得比有主的房屋顺畅。
游西西为了验证这两点,她加快了速度甩开乌漆麻黑。
然后停在有主的房顶上,若无其事地用脚踢开瓦块,在踢开最后一块的时候,有只手突然穿透上来,似乎抓住她。
游西西动作极快地躲开,并且跳去下一个房顶,那东西徒劳地在空气里抓了半天,最后意识到没有人,才不情不愿地收回去。
游西西又试了两次,发现他们都是同样的把戏:等待、伸手、抓。
毫无新意。
同时确定了:乌漆麻黑进入有主房子总会更加艰难。
在游西西第四次试探时,乌漆麻黑小东西才学会避开进房屋,从外围包。
游西西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它围包过来的时候,踢下瓦块砸过去。
脱离了房子的瓦块,对于乌漆麻黑没有了阻拦效果,瓦块直接进入墨色里。
游西西并没有听到瓦块落地的声音。
乌漆麻黑缓慢爬上了房屋,瓦块就差最后一块就给屋顶开了个洞,但是房屋里的人却没有伸出手。
游西西倒并不觉得他们发现了她的意图——用敌人打败敌人。
她认为是乌漆麻黑这个小东西进来,吸引了房子主人的注意力。
从之前乌漆抹黑被拦在屋外,就能够看出来它并不被屋主欢迎。
游西西猜测,他们可能是各自有各自的地盘,不能随意出去,也不接受别人过去。
乌漆麻黑已经爬上来了,游西西踹开另一块瓦块砸过去。
她撒丫子在屋顶上乱窜,一边躲避慢吞吞的乌漆麻黑,一边给屋顶削薄了一层瓦块,抓着一个瓦块跳到墙壁上。
游西西能感受到屋子里人压抑的怒气,她开口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大半夜不睡觉在别人房顶上蹦迪吧?”
“我要是房主,我可受不了这气,我肯定要抓住房顶上那东西,然后让他清楚,晚上应该做什么!”
她阴阳怪气地一通输出,成功将房主的心情点燃。
游西西感受房子主人已经在爆发边缘,将手里的瓦块擦着黑气扔过去,直接给房顶砸了个洞。
与此同时,她自己快速跳到隔壁的墙壁上。
游西西没有着急离开,她坐在墙壁上,从口袋里掏出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乌漆麻黑被伸出来的手抓住,死命将乌漆抹黑往房里拽。
有部分黑色被拽了进去,游西西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她听着声音都多磕了两颗瓜子。
游西西磕完瓜子拍拍手,趁着乌漆麻黑过来之前准备跑路,谁知道就在她站起来时候,一团小鸡崽大的黑气钻进她的身体里。
游西西没有感觉到不适,但是她能看到自己肌肤上的黑色斑纹。
游西西思索半天,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害怕,也没有太在意,“这应该是受伤了,找王婶吃饭吧还是。”
于是她就回到了王婶家里,游西西从房顶跳进树上,王婶听到的哗哗声就是游西西跳进树里听到的声音。
游西西在窗外观察半天,没看到王婶手底下有什么饭菜,不由得开始思索王婶在做什么?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的黑色斑纹开始流动,以及黑色的颜色在变淡。
王婶剁了半天空气,骂骂咧咧地开始烧火,点完火之后就开始往里倒油,不是液体的油,而是一盆一盆白色蜡状物的不知生物的油脂。
一盆又一盆的油脂被倒进了铁锅里,王婶坐在柴火灶前的小马扎上往里面填“柴”。
填进去的“柴”,并不是常见的木材,或者草杆之类的东西,而是骨头。
不知道是出自什么生物的骨头,颜色泛黄,分布着黑色斑纹,看起来跟游西西肌肤上的斑纹有些像。
骨头上有小孔,黑色肉虫从孔里钻出来,王婶看都不看直接扔进灶肚里。
火焰烧得啪啪响,骨头里钻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肉虫,蠕动着想从灶肚里爬出来。王婶熟练地拿蒲扇一扇,虫子被扇了回去,很快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油渍“滋啦”的声音。
火烧了起来,王婶拿着一个充满油渍的长把勺子,搅动着锅里白色蜡状的油。随着火滋啦响动,王婶搅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空气里开始蔓延一股腐烂的臭味,混杂着浓郁的酒味,味道直接散出窗外。
游西西被味道冲得差点晕过去,她掏出口罩戴上,不管用,只能又拿出湿巾,撕扯下一节,垫在口罩里的鼻翼下。
这才活了过来。
游西西并没有看到王婶烧得是什么,因为灶肚在视角死角,但是她能清楚地看到王婶将什么东西倒进了锅里。
比如现在,王婶一边搅动着锅里渐渐化成液体的油,一边打开灶台上的壁橱,从里面拿出一个酒瓮。
塞子一打开,腐臭的酸味加入混杂的空气里,她甩了两下勺子,直接用还沾满油的勺子伸进瓮肚里。
游西西捂着口罩探头去看,勺子里盛得满满当当,最上面的软趴趴的分明是个去了骨头的手掌,一整个无骨手掌被扔进锅里。
王婶缓慢搅动着长把勺子,另一只手把塞子塞进去,然后将酒瓮放回原位。
游西西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始终盯着王婶,手指微缩,脑子里想得是如何将这个镇一窝端了。
王婶不知道外面有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骂骂咧咧嘀咕,“一群废物玩意,一直没有新的羊,再这样下去吃个屁,净让老娘做一些陈年老货。”
王婶回到菜板前,又拿起那两把菜刀,咚咚锵锵地剁起来,这次剁得速度以及力道,显然比上次更快更大。
菜板上出现一道一道的裂纹,到最后的时候,菜板像是一块硬骨头,被切成了一条一条的。
她用刀身盛着,将切成一条一条的菜板下入锅里,一加入锅里油就噼里啪啦往外溅。
“吃吃吃,光进不出的东西,怎么不吃死你们。”王婶像是怨恨已久,“吃死你们,老娘就有新货了。”
她说着蹲下去,等到王婶起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成年脑袋大的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王婶直接将塑料袋提到洗菜池边,洗菜池里非常肮脏,似乎场面没有情理过,里面绿的白的红的油渍什么都有。
王婶视若无睹,她拧开水龙头,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是一种绿色粘稠的液体。
王婶解开塑料袋,将东西倒进洗菜池里后,自己扔下塑料袋蹲下身不知道干什么。
游西西看清楚那塑料袋里的东西后,呼吸有瞬间的停止,那是一个人头!
人脸正好对外,游西西能清楚看到那张脸,面部浮肿着眼睛向外凸出,嘴巴却在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