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2年深秋, 正是狩猎的好时节。
而当今的解庭南,也正在为一场不同寻常的“狩猎”做着准备。
“……”解庭南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兄弟俩捯饬着自己,嘴角不停地抽搐。
陆夜白小心翼翼地给他戴上珍珠耳环, 将长长的坠链给拉到耳后, 一并拢进了那已经编好的、花里胡哨的发髻之中, 和那有一定重量的金步摇串到了一起。
“这样就可以了。”陆夜白最后给他抹上胭脂, 往后退了一步, 颇为惊叹地似的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耳朵都有些红了。
真的是……非常好看。
眼前的少年略施粉黛, 眉眼却精致得不像话, 蓝眸深邃迷人, 眼波流转间美得惊心动魄,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人的魂给勾走了似的。长发绾成了当代最流行的少女发髻, 棱角的轮廓被柔化了许多, 少了几分少年意气却多了些柔美。
弱柳扶风, 顾盼生辉。
“你们就这样确定……”少年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是没忍住,还是拧巴着眉头开了口。
“那家伙真的会上钩?”
“当然!”陆从今信心十足,唇角都要翘到了天上,对自己的“大作”怎么看怎么满意,一个没把持住就开始口无遮拦了起来。
“师弟, 你真的太适合女……”
陆夜白慌忙捂住他的嘴, 笑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替自己的兄长补充,“他的意思是你穿什么都很漂亮。”
解庭南气得磨牙:……
神经病!
别以为他没听懂!这臭不要脸的混蛋就是想看他穿女装吧!?
等到铜镜终于来到他的手中,少年看着铜镜里出落得沉鱼落雁、颦笑皆动人的少女,一下子惊呆了,沉默了好一阵子, 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你们俩……”半晌,解庭南咬牙切齿。
“找死吗!!!”
·
而这一切的起因,还要从三天前他们来到这名为江湾的县城上说起。
他们游历了好几个月,四处行侠仗义,收拾了许多无恶不作的家伙。此次来到江湾,还是应了常清芜说的话,说什么这江湾县的吃食堪说是天下一绝,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解·真路过人·庭南秉承着“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吃无限东西”的观点,自然不可能放过。
这不,他就拉着陆从今陆夜白冲了。
哪曾想一来到江湾,东西没吃到多少,倒是先发现了一件相当不寻常的事。
异样是陆从今先觉察的。
他们三人形貌出众,即便穿着最普通简单的衣服、带着大众化的面具也无法遮掩半分/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矜贵气息。但只消一眼,就让旁人知道这三位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
——受到别人的搭讪在所难免,可作为出来混的,太引人注目可不好。
解庭南当然是这么想的,但似乎陆从今不这么认为。他行事高调惯了,也尚且算擅长交际,撩妹于无形之间——但通常都不会往心里去。这下让他刹刹车收敛一些,他还真不习惯。
刚走进酒楼,屁股还没坐热,陆从今便开始嘟嘟囔囔个不停。
“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呢,一路上居然没有人和小爷我搭讪……”
解庭南瞥他一眼,好气又好笑,“你就当真那么稀罕?”
“…哎呀,就是喜欢听别人夸夸自己,很有成就感的嘛。”陆从今笑了起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彼此间关系越来越好,私底下说话也越来越没个正经。
不过他也只是短促地笑了几下,便很快地收敛了表情,趁着小二去给他们拿酒菜的间隙凑近了身边围坐的另外两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
“…你们没觉得蹊跷吗?”
解庭南:“什么?”
陆从今:“这江湾县上——”
少年与身侧的陆夜白面面相觑,没忍住跟着对方说话的节奏屏住了呼吸。
“——居然连一个美女都没有吗?”
陆夜白:……
解庭南:……
草。
他就不该相信陆从今会有个正形——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是说认真的啊。”陆从今对少年流露出来的表情十分不满,“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而且我们刚才在路上……根本就没瞧见几个年轻女子啊!”
大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和老嬷,就连小女孩儿都没瞧见。
话音一落,解庭南也有些意外了起来。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他们环顾四周,果不其然,酒楼里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唯独没有女子。
“唉哟,您是外地来的小公子哝?”隔壁桌的老伯闻言,频频回头看来,突然操着浓重的口音冒出这么一句话。
“是,”解庭南听懂了对方在说什么,主动询问,“阿伯,江湾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那老伯摇摇头,叹了口气,义愤填膺,“都是那采花贼惹得咯!”
“是啊,”和他一桌的粗犷大汉也开了口,他喝得有些醉了,抱着酒坛子大着舌头骂,“那杀千刀的混蛋,连我媳妇都……”
他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少年头一回看到如此的彪形大汉哭得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像个孩子似的很是伤心。
解庭南与身边俩兄弟面面相觑,都瞧见了对方眼底难以遮掩的愤怒与震惊。
采花贼!?
这都几几年了,怎么还有这种家伙存在?!
要知道南燕对这些作奸犯科的事儿深恶痛绝,采花贼的下场大都凄惨无比,南燕严抓严打整治了好些年,他们都许久没有听过这种家伙的风声了,怎么在这江湾还有?!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都神出鬼没几个月了,他们来这里之前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事情压得这么好?
少年皱起眉头:“没人去官府报案吗?”
“报了啊,我早就去报案了,可有用吗!?查不到,查不到,成天用什么查不到正在查来搪塞我,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啊……!”
老伯也插一嘴:“依我看啊,他们和那采花贼就是一伙的!”
“…恐怕那边也收了点好处,”陆夜白附耳低声道,“我一直都有定期联络大理寺,没有这个消息。”
南燕早有专人负责处理此等案件。按理说,若这江湾真出没了什么采花大盗,还早早有人报了案、官府追踪至今一无所获,那早就该投到大理寺了,而不是等到今天。
“手脚真不干净。”少年冷笑一声,也没心情吃饭了,囫囵干了一整碗酒,被辣得直咳,呛得要咳出眼泪来。
“诶…你慢点,”陆从今紧张地差点没跳起来,连忙给少年顺气,“……好了点吗?”
他很快止住了咳嗽,摆摆手:“…咳咳,我没事。”
“走,我们现在就去衙门一趟。”解庭南随意抹了一把,掀袍站起身来,眼底仅剩下一派冷意。
“我倒想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皇帝登基左右不过一年的时间,他可不会让这些臭蛆,给他落下个治理不严的坏名声。
江湾着实不大,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官府门口。
最开始是外头的守卫把他们拦住的。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解庭南没打算和他浪费时间,摘了面具直接自爆身份,毫不客气地甩了个汉白玉打造的令牌过去,被守卫一脸狐疑地接过,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南昭王令。
守卫嗤笑一声:“就你?南昭王?”
口气倒是很狂,像是听了什么莫大的笑话。
他试着掰了掰手中的令牌,更是轻蔑:“道具还挺逼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