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横躺的身影坐了起来, 不过还是不怎么庄重。
甚至在顾安怡尝试着驾驭着自己脚下的那颗星星,顺着天河水的起伏靠近那人乘坐的筏子的时候,他还在顾安怡面前伸了个懒腰。
在顾安怡靠得足够近的时候, 那人伸手一点,顾安怡便感到自己脚下传来一阵柔和的推力, 他顺着这股力量, 便正好轻轻落在那人乘坐的筏子上。
“坐,”那人自己坐得不甚像话, 一条腿盘起, 另一条腿则沿着筏子的边缘垂在外面, 天河承托着这条简单的筏子,但是却又和筏子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木筏本身是悬在天河之上的。
虽然此时,顾安怡是以一个来历不明的闯入者的身份坐在主人面前, 但他却没有半点惊慌,既然李沉犀没有表现出要立刻对他严刑拷打的样子,他便也自然平常地坐下,好像这里不过是什么野外的小河上, 而他不过是应一个和他境界差不多的道友之邀,来对方的筏子上说说话而已。
顾安怡在筏子的另一头坐好,不过他就比主人家坐得像话多了——甚至还难得挺直了腰杆,略略收敛了一些平常的无精打采。
“哈哈哈, 这位朋友,我刚才的问题, 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顾安怡难得做作的时候,李沉犀就在一旁单手托腮看着,脸上露出颇觉好玩的神情,“先告诉你一声, 我摸不透你的修为境界,也算不清你的来历跟脚,而且现在我还对你观感颇好,觉得你应该对我们扶崖丹宗没什么恶意,说不定还颇有渊源……”
“所以,简单来说,我随便问,你随便编,只要不是太离谱,我好像都会信的,哈哈哈。”说到最后,李沉犀自己就又笑了。
这笑容过分开朗,让顾安怡忍不住一阵无语。
怎么讲,就是他虽然因为手里捏着可以随时离开的底牌,所以问也不问就上了李沉犀的破船(都已经被发现了,能跑就是能跑,跑不了也就跑不了了),但是他也没想到李沉犀祖师本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没谱。
从他得到的那张丹方上的乱涂乱画来看,他这位太太太……太师祖现在的表现不太像是伪装,或者正在给他下套,倒像是他真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李沉犀看着坦诚直率到了缺心眼的地步,但是顾安怡绝不敢当对方真的缺心眼,而且也不管对方看上去如何平易近人,身上和天地融为一体的缥缈气质还是半点不减,想必这就是所谓的修士成了天人,但还未度过第一次衰劫之时会给人的那种感觉了。
李沉犀还在等待顾安怡的回答,顾安怡想了想才说:
“真君想听实话,晚辈就实话实说了……晚辈顾安怡,是您亲传第不知道多少代的弟子,因为某些缘故回溯了时间,来到了这个时间点的丹宗下院,所以一般的山门阵法发现不了我。至于擅闯禁地,就确实是晚辈好奇心起,想多知道一些此时丹宗的情况,没想到打扰了真君。”
这话一说,顾安怡就眼看着李沉犀脸上的开朗笑容一扫而空。
你看,实话说出来,吓到的人绝不是自己吧。
说实话大概都没人信,所以顾安怡根本没想过说谎,而且他何必要对此时的扶崖丹宗掌门说谎呢?是要在李沉犀面前保持一个神秘强大的形象,还是对李沉犀本人有什么疑问?
这些想法要么虚伪得可笑,要么愚蠢得可笑,所以顾安怡压根不会考虑。
不如说,如果有可能,李沉犀也愿意相信他,他还有更多的实话要说呢,但就怕他没法做到。
而顾安怡既然说了这些话,自然也做好了被李沉犀用各种手段检查的心理准备,不管是检查他的法力还是他的基本功法,甚至说温和一点的搜魂他都能接受,不过他比较担心的,是在验证的过程中,可能会触发某些来自系统的反制。
这句实话说得平常,也只有顾安怡最清楚他其实是做了一次关键的选择,以及他做出这个选择,背后意味着他愿意承担什么样的风险。
顾安怡实话说得好似扯淡,死鱼眼和平板无波的语调也没有半点破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说完这话之后很久,李沉犀都没有出手将他检查个底掉。
不仅如此,他根本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用一双直率真诚的眼睛看着顾安怡。
顾安怡以为只有自己明白实话背后的风险,但是实际上李沉犀却比他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