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今晚的目的达到了, 没有人再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但是退出直播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慢慢淡了下来。
一切在意的都解决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轻松的，甚至愉快的，然而她现在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闷得难受。
她努力忽略这样的情绪，长期来的生物钟也让她此刻身体感到疲惫, 精神不济, 她洗漱过后，抬头望着镜子，看着看着竟觉得里头的女人都开始变得陌生。
实际上，这些年来慢慢地调整, 她现在的样子和当初也确实是全然不同，只是她不贪心，只是根据舒服的方式微调，加强特色, 虽然与惊艳大美人距离甚远，却也慢慢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然而她心知自己的变化不仅仅在皮相。
那通来电中的叮嘱声在脑海中挥散不去，那个人惯来沉默寡言，很少会说这么多，她清楚这样的反常下面是什么底色，也知道他会做到什么地步，然而她没有半点要阻止的意思, 也不会停止向前。
她虽然累，但是睡得却浅，明明什么都不想, 却像是千头万绪纷繁而过，脑海里乱糟糟一片睡不安稳。
外头海浪翻涌，但因为良好的隔音效果，房间里十分安静，她侧身躺在床上努力摒弃影响，却忽然像是听到了电流声。
那是种隐藏在暗处，却分明存在的噪声，且越在意存在感越分明。
悉悉索索、嘶嘶啦啦，像是摸不着的鬼魅在窃窃私语。
顾梦猛地坐起来，按亮床头灯，房间里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异常。
她闭了闭眼睛。
一定是太累了，她这样想着，关了灯又躺回去。
却在下一秒又猛地弹起，床头边上湿漉漉一片，这一瞬间她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个长发的影子，就坐在她的床头！
甚至还在她耳边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呵。”
“啊——”
顾梦光着脚就跳下了床，再去按灯的开关，却按不亮！
灯明明刚才还是好的！
她头皮发麻，只觉得头顶一下子炸开一道凉意！
她不敢再靠近床，背靠着墙摸到门把手，拉开就往外跑，只是还不等她开灯，就看到客厅、餐厅、浴室都亮起了一光。
是装在这些位置的显示屏！
“哗！”
画面亮起。
“你放心，一切都跟你无关。只是我以后没办法帮你了，你一个人，万事小心。祝你得偿所愿。”
一道熟悉的声音同时在几个地方响起，就如同将她包围一般，顾梦怔怔地望着那道身影，他靠在厨房料理台前，手里握着熟悉的按键直板手机，就连肩颈弯曲的弧度都还和从前一样。
只是瘦了好多。
为她遮风挡雨的青年已经瘦成了这般羸弱的样子，那个摩托上能完完全全遮蔽她的后背变窄，仿佛再添一根稻草就可以将这道脆弱的脊柱压折。
她已经好久不曾见到他的样子。
自从他入狱，她上大学，两个人就注定了再没有交集，他们相背而行，不再属于一个世界。
顾梦的理智告诉她，现在的情况不对，明显是有人在她家使手段，是妄想利用这个男人威胁她什么吗？还是男人失手了，被人发现了？
她嗓子紧了紧，目光在屋子里看了看，视频的亮度使得屋子其他地方显得更加黑，仿佛有什么东西就隐藏在这样的黑暗里窥视着她，她几乎能感应到那种让人浑身战栗的目光。
忽然视频颜色一黯，她猛地转移目光看过去，满屏的红色瞬间覆盖了她的视线。
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出现在屏幕里，方才还温声安慰她的男人，此时跪在案板前，用锋利的刀亲手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血染红了案板，顺着他的身体蜿蜒，桌子边沿一道浓稠的红色血线源源不断。
他的表情居然都看不出多少痛苦来，只是到底人身是肉长的，疼痛让他不自觉收紧了眉心和眼角，只是嘴角缓缓释放出来的弧度，让人察觉到他的平静下，甚至有一些解脱的意味。
顾梦双眼瞪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她一点也不想看，她疯狂想尖叫，但是她动不了，也叫不出，像是冬天里落进了冰封的海水，冷得她浑身僵硬，牙齿不住打颤。
屏幕慢慢暗下去，她目光落在一片黑暗里，牙齿几乎要咬碎，甚至因为咬得太紧尝到了血腥味，那狰狞的伤口又出现在她脑海里，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然而下一秒，几道屏幕再次亮起。
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
“你放心，一切都跟你无关。只是我以后没办法帮你了，你一个人，万事小心。祝你得偿所愿。”
接着就是一模一样的画面，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再次自杀，菜刀雪锐冰冷切在他颈间，血流一地。
然后再次循环。
“……祝你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啊——别再说了！你别再说了！”
她终于受不了，委顿在地，抱头大叫。
她眼前仿佛只剩下那片血红。
那声音和画面一遍遍，就像是梦魇，困着她不得解脱。
梦魇，对，梦魇，这是在做梦。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更不知道他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对待自己，这都是他自己选的，是他太狠了！
顾梦像是终于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她跌跌撞撞爬起来去找遥控器，她不愿意接近显示屏，关电视屏幕，仿佛那样就会真的接近那个人，像是会摸到鲜血一般可怕。
她脑海有些许混沌，虽然还保有理智，却又莫名有些恍惚和亢奋。
声音再次响起时，她已经从原先的伤感震惊慌乱恐惧慢慢演变为了愤怒和怨恨。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又不是我让你死的！你自杀是自己选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帮忙也是你自己要帮，我又没逼你！都是你自己愿意的，为什么现在又要来烦我？为什么要来缠着我！
你就是想让我愧疚对不对？想让我觉得对不起你？你牺牲你奉献你了不起，都是我欠你的？让我忘不了你？我告诉你，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她喊得声嘶力竭，原本寻找遥控器的动作也变得暴躁起来，胡乱将沙发上的抱枕丢开。
忽然，她摸向沙发的手一顿。
她摸到了一具冰凉的还带着潮气的身体，那人影在她摸到的瞬间，猛地抓了一把她的手，接着她脑子嗡得一声，就听得一道声音出现在脑海里，“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