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随从们纷纷背过身去,不敢也不忍看那道悲伤至极的身影。
十四年忍辱偷生,卧薪尝胆,今日终于扬眉吐气,功成名就。
过了许久,一队禁卫在一个金甲罩身的年轻小将带领下匆匆而来,行走间铠甲哗啦响成一片,正沉默等候的侍从们纷纷朝他们看过去。
“报!殿下,吴王府邸已被重重包围,吴王却闭府不出,不肯听召。接下来要待如何,还请殿下示下!”
城墙上寂寥的身影缓缓回过身来,太子神情肃然,朗声道:“皇上病重,传召各皇子皇女,三品以上王公大臣入宫侍疾,若有违令者,以谋逆罪论处。吴王身为皇子,却不以身作则,为天下表率,如此罔顾人伦,不忠不孝,不究其罪,天理难容。五城兵马指挥使何在?”
城下站立的数人中,一武将抱拳而出,高声应道:“臣,五城兵马司魏颖,听候太子殿下令下。”
太子拾阶而下,眉宇疏朗,正色凛然道:“你速调集一千兵马,吴王他既不肯出来,那就闯进去将他捉出来!”
“末将领命!”魏颖高声听令,声震寰宇,转身调齐了人马,杀气腾腾直奔吴王府邸而去。
天边浓重的云幕正在缓缓散去,日光倾泻而下,普照在京都宽阔的街道上,驱散了昨
夜乍起的北风带来的阴冷,为皇城高挑的屋檐镀上了一道耀眼的金边。
沉睡了壹夜的百姓接连醒来,推开门户走上街头,庄严肃穆的都城内外再一次熙攘热闹了起来。
玄武大街上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早早开门的商户们好奇的抬头看去,转瞬间那马蹄声已经到了身边。八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杀气凛然的武将,带领着身后二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兵卫,一阵风一样的从街头掠过,商户们一个愣神的功夫,那阵风已经从长街的这一头吹向了那一头。
“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出动了这么多兵勇?”人们走上街头,交头接耳的谈论着,猜测着。
这条长街上有一家叫妙香阁的店面,此时刚刚卸下了门板,伙计正在打扫门前的落叶,准备着今天的营业。
听见马蹄声伙计也抬起头好奇的看过去,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等那队人马走远了,才回头对掌柜的说道:“我瞧着怎么好像是奔了钟鼓楼大街去的呢?这是哪位大臣家里又出了事,这回的阵仗瞧着可是不小啊。”
掌柜的嗤笑道:“反正不是奔着咱们淮安王府,你管他是奔谁去了呢。手下抓紧些,
等下客人该上门来了。这人哪,无论什么时候都还得吃饭,咱们才不管他们怎么闹呢。快点扫完了地,把新腌制的小菜摆出来…”
伙计嘿嘿笑着,加紧了手下的动作。
掌柜的这话说的有道理,人活着,可不什么时候都得吃饭嘛。这不,说话间来买调料的客人就上门了。伙计赶紧陪着笑脸,将人给请进了店铺。
不管朝堂之上如何风起云涌,见惯了起伏涨落的京都人并未放在心上,只要这庆国还是庆国,百姓还能安稳的有口饭吃是,谁还管城头今年又挂哪家大王旗。
京都的百姓都如此淡定,那些远离帝国权势中心的地方,对皇权更迭的敏感度更低,人人关心的第一要务,还是吃饱饭。
禹州,栾城,郊外。
刚刚落成的一座小小祠堂外,不大的院子里跪满了人。信众不分男女老幼,各个面带虔诚之色,口中不停念念有声。
“大慈大悲七生大法师,老汉张三,乃是张村村正,求七生大法师大发善心,赐我们张村一些粮种吧。等到来年丰收之时,一定再立祠堂,供奉七生大法师香火不断…”
一个老头虔诚的念了一遍,恭恭敬敬的伏地磕了三个头,又跪着蹭到了前面,在香炉
中供奉了三炷香。
做完了这一切,张老汉才觉得心里稍安,弓着身子退出了祠堂的院子,他空出的位置很快又被后来的人填上,重复着方才他的一番动作。
叶柔儿坐在马车上,将帘子掀了一个小缝朝外看去,见张老汉出了祠堂的院子,她才让跑腿的小厮追了上去,将张老汉叫到她跟前问话。
其实她本想自己去叫张老汉的,但是自从上次被贼婆劫持了,段阳便再不肯让她随便行动,必须时刻都在他的保护之下才行。像这样香火鼎盛却又人员杂乱的地方,段阳本来是不同意她来的,在叶柔儿的一再坚持下,段阳才亲自驾了慕容锦那辆精铁特制的马车带她过来,不过却再三叮嘱叶柔儿,无论如何也不可下马车去。
张老汉不知何人叫他,惴惴不安的随着小厮走到了僻静处,一眼看见了那辆朴素的马车上缀着的莲花纹饰,当下激动的颤抖不已。
“这、这可是慕容家的马车?”张老汉激动的差一点就给这马车跪了,如今栾城人都知道这辆缀着莲花纹饰的马车是慕容锦公子,也就是七生法师的马车。
叶柔儿挑来帘子,朝张老汉灿然一笑,“村长大叔,是我啊,叶柔儿啊。”
“叶、叶柔儿?真的是你吗,叶家丫头?哎呀这才多久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张老汉愣了一下,然后也认出了叶柔儿。
要说这大半年的叶柔儿变化可真大,若不是她自己先报了名字,即便是走在街上迎头碰上了,张老汉也不敢认这是叶家那个瘦不拉几的小丫头。
“你娘她还好吧?听说你们搬到城里去住了?丫头,你怎么在慕容公子的马车上啊?这是慕容公子的马车吧?”张老汉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叶柔儿呵呵笑,“村长大叔,我娘她很好,还让我给你带好呢。你看的没错,这是慕容公子的马车。哎,村长大叔,你过来一些,我有话要给你说。”
叶柔儿招招手,村长犹豫的看了一眼黑煞神一样的段阳,见他没有反对,才笑呵呵的凑到了马车跟前,隔着窗子跟叶柔儿说起了话。
“…什么?真、真的?叶家丫头,你可莫要骗小老儿!”
张老汉激动的叫了起来,叶柔儿赶紧竖起一跟指头来,示意他不要叫喊。
“村长大叔,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是公子说的,这粮种有限,实在不能每家都给,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这事别的村还不知道,我是先来偷偷的告诉你的,你回去之后也不要声张,赶快把人手组织起来,先把水渠修起来,到时候粮种自然就会发到你们手中的。公子说了,若是哪家能出牲口干活,也能算一份,分粮种的时候多分一份。”
张老汉还有些不信,叶柔儿便拿出了一个小荷包来,将里面饱满的粮种倒在了张老汉的手心上,“你看看这种子,比不比你们原来用的强?我没必要骗你呀!”
张老汉捡了一粒种子放在口中咬碎了,高兴道:“真是好种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