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意识回笼时,秦缘圆闻到一阵浓郁的药气。

她喉中干渴艰涩,想要饮水,便悠悠睁开了眼。

身上盖着轻软的朱红锦被,繁花似锦的纹样,用暗一度的金银绣线压着,便是在黯淡的烛火中,都闪着光华。

秦缘圆偏头,睁着混沌的病眼,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

透过低垂的纱帐珠帘,秦缘圆只觉得这房屋宽敞高深,连房梁上都雕刻着精细的纹样。

这究竟是哪里,怎得如此华美?

秦缘圆扶着脑袋坐起来,想要寻些蛛丝马迹,却发现自己身上仍是十分疲软,缓慢挪腾都会引发残存的痛,而她呼吸热烫,显然是仍发着热,全身的关节也都酸疼无力。

这次发作的后遗症仿佛分外严重。

连吞咽都疼得仿佛刀割,她强压着不适,想要够到床边上小柜的茶壶,但手腕一软,那壶水便跌在厚重的地衣上,沉沉的一声闷响,将地衣从朱红染成赤赭。

铜壶保温,水犹沸腾,洒出几滴浇在秦缘圆手背上,灼红了一片。

但几乎顷刻之间,房门便被推开,来人是今日所见的女官,鎏婳。

鎏婳装束未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秀目含忧道:“好孩子,你终于醒了。”

她握着秦缘圆发红的手,轻吹了几下,柔声道:“哎呀,怨我,也没留个人找看你,定是渴了吧?”

怎么,这皇后宫中的女官,这么亲善的么?

秦缘圆讷然颔首。

鎏婳不仅寻了枕头将她垫起坐直,又倒了水喂与她喝,秦缘圆则对这好得过分的照顾不知所措。

饮过了水,秦缘圆问:“姑姑,我这是在哪?”

鎏婳:“此处乃是萧府,你那时疼得厉害,浑身上下都不大好,寻了附近的疾医,都说不会治,一个个地说些丧气话,我便将你带回长安了,太医瞧过了,你这病……是有些复杂,但别怕,咱们好生养着,会好的。”

原来是长安萧府,难怪如此气象。

鎏婳又柔声软语地安慰她。

是秦缘圆记忆中不曾接触过的,非常类似于长辈、亲属的关怀,大抵是生病的人分外脆弱,即便知道眼前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女官,仍忍不住动容,红了眼。

鎏婳见她哭,又捏着帕子温和地劝,竟也双目红红:“好孩子,你受苦了。”

秦缘圆被她哄得简直不好意思,好奇道:“姑姑,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二人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鎏婳静默良久。

悠悠道:“你是个好孩子,姑姑很喜欢你。”

然后便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安抚着。

双手被触碰时,秦缘圆有些不适地往后缩了缩,她其实并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但未敢推拒鎏婳。

又不禁细想起鎏婳语气中深长的意味,实在想不透,便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

但鎏婳听罢,却猛不丁落下泪来,感慨:“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容易罢。”

否则怎会养成这副谨小慎微,过分乖巧的模样?

不容易么?

鎏婳的话让秦缘圆情不自禁回想终日惶惶忧郁,日日以泪洗面的原主,她只垂头笑了笑:“兴许罢,往事不提了。”

秦缘圆:“但那都不重要了,我如今过的很好,今后只会更好。”

鎏婳听了,颤着声连连道了几句好,摸了摸她的头顶,又默默擦了擦眼泪。

秦缘圆没明白,为什么鎏婳的心情仿佛很激荡。

还在纳闷呢,鎏婳又问:“缘圆,今日你发病的时候,那位罗滨郎君,很上心,一路跟着回来的,后来又在此处等了许久,后来被我打发走的,我见他看你的眼神颇为不同,你们……是否有不同寻常的感情?”

秦缘圆愣了愣。

鎏婳的话题跳得好快,怎么又扯到了罗滨身上?

且话里画外的打听之意……好似抓早恋的家长似的。

但秦缘圆和罗滨确实清白,辩解道:“我与罗郎君不过是萍水相逢之谊。”

鎏婳满脸不信,秦缘圆只得将二人结识的始末说了一遍,鎏婳似乎大大松了口气:“那大约是他单相思,也实属正常,你这样的女郎,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郎君,罗郎君到底配不上你,既你不喜欢他,那便更好了。”

秦缘圆眨了眨眼,心想罗滨虽落魄了,但好歹也是个世族,又中了科举,如今有官在身,前途大好,如何还能说,人家配不上她?

但她终究没有违拗鎏婳,只是不走心地笑了笑。

鎏婳这厢说完,不再问了,扶她躺下,又掩了纱帐与珠帘,熄了烛火。

“缘圆,你先歇下罢,宫门快下钥了,我得回宫复命。你在此处好生歇息,万不可私自离开,明日三郎便归来了,会好生照顾你的。”

竟是生怕她跑了。

还让萧三郎照顾她,自己何德何能呢?

但如今这副身子,挪动一下都费劲,萧家高床软枕,又有人照拂,她自然乖巧点头,只以为因她救了萧四郎,所以萧家人对她照拂。

鎏婳见她点头,才安心走了。

不过走至门边,复又停下。

她不放心地嘱咐:“你身上还发着热,晚些时候会有丫头来送药,若扰了你睡眠,也莫怕啊。”

秦缘圆表示自己知道,这回鎏婳才真匆匆走了。

但这边厢鎏婳身影刚在窗纱中远去,屋内又响起一道声音,十分不满的:“你和罗滨倒是交情甚笃。”

怎么是玄迦的声音?

秦缘圆心头倏然一惊,只以为自己生了幻想,她望过去,透过那宽阔的刺绣屏风,竟真的有一道影子投射其上。

那黑影缓行数步,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此刻窗外月色似雪练,面色苍白的郎君,身上似乎也裹挟着月光的冷冽,他微蹙着眉,轮廓锋利,自有一股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