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自八月十五宫宴, 西蛮大皇子求娶被拒后,皇帝虽恼怒,但却一直不曾采取动作, 只剩下朝臣们就公主和亲的议题,吵得不可开交。

皇帝与西蛮人, 都不曾采取什么动作, 直至秋狩之期。

“春围秋狩”,乃是大魏开国皇帝定下的规制, 扈从人员除却王公大臣外, 便是宗室子弟与军兵。

今年秋狩恰逢西蛮使团在长安, 是以办得格外隆重。

天边仍是灰蒙蒙,寒星闪烁的时分,秦缘圆便被拉了起床,又是上妆又是更衣, 直忙活了一个时辰, 方被抬至承天门。

吉时一至,皇帝主掌祭天之礼,而后检阅三军, 庞大的队伍方浩浩荡荡出了皇城,直奔西山猎场而去。

西山宽广,绵延数千里, 壮丽蜿蜒。

西山猎场乃为皇家私有,寻常百姓无法踏足, 围场之外便筑有行宫, 景色极状,入目皆是层峦叠嶂,松涛似海。

郎君们自然需要直面林间猛兽, 围之捕之,女郎们的安排便闲适许多,白日里,若有兴趣,也可进到猎场中,跑马打鸟,捕些温驯的猎物,若不愿意——如秦缘圆这般不精马术之人,不过遛弯赏景,坐享旁人的成果。

然最叫秦缘圆期待的是,行宫内修有温泉山庄。

但每个殿宇宫室,坏境不同,汤泉的质量便也有差别,谁入住何处,便都看太后安排。

近来萧兰因推说身体不适,将后宫事宜交由太后主理。太后不满萧兰因揽权已久,极乐意做这管事的人。

但太后却不知道,这点权限还是萧兰因故意漏出来的,若不给敌人筹谋的机会,又如何抓住别人的马脚呢?

在宫中时,太后便没少干针对克扣的事情,如今到了行宫,本来秦缘圆已准备好,太后会随意寻个偏僻院落打发自己的。

但她却笑得十分慈和:“你这孩子,都说你身体不好,哀家此行便将你安置于流云殿中,一得空,便好生泡泡,对你身体多有裨益。”

秦缘圆微讶。

流云殿位于行宫中央,不仅风景独绝,可观松赏云,殿中私汤,更是除却天子宫阙之外最大的一方。

太后怎么突然对她这样好了?

秦缘圆躬身行礼,笑容婉婉:“多谢皇祖母赏赐。”

只是这笑容多有虚弱,弱柳扶风的,十足惹人疼惜,便是皇太后见了亦愣了一瞬。

此女姝色,又贯会装柔弱的,可不就将他家二郎迷得团团转么?

太后垂眸,掩去眸中异色,然后温和地:“不必在此处陪着我个老太婆,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快回去休整罢,今夜无事,多泡泡温泉,那可是一等一地消劳解乏。”

秦缘圆自然称好。

因为车马劳顿,今夜便未作安排。

秦缘圆坐了一日马车,早觉不适。

她自上回毒发后,总不见好,身子骨于入秋后一日弱过一日,精气神也差得多,在宫中养着还好,一上马车,摇摇晃晃大半日,她不仅浑身觉得要散架似的,且吐了一路,早便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一入流云殿,秦缘圆便精疲力竭地瘫在象牙床上,她闭着眼,问南星:“他呢?”

这个他自然是玄迦。

晋国公将玄迦拘得很紧,二人已三日不曾见面了,本以为照着玄迦的性子定然早早潜入此间等着的,乍然看见空旷的殿宇,不由得怅然。

南星是玄迦麾下的人,自她回宫后专门调过来的,掌着秦缘圆宫内的一应事宜,大约与玄迦身边的小厮互通信息,玄迦的去向也知道一二的。

南星自箱笼中翻了一套宽松的衣裳:“大人与国公爷方下车架便被陛下请走了,似是有要紧事。”

秦缘圆沮丧地哦了一声。

心里在暗骂狗皇帝,车马劳顿了一日也不消停,将人叫过去做什么?

南星笑着安慰:“殿下,大人一脱身便会过来的,若瞧见了您如今的模样,可是要心疼了,您先垫几口罢,缓过劲来奴婢伺候您去池子里泡泡,松一松筋骨。”

秦缘圆惫懒地唔了一句,略休整一二便往汤池中去了。

流云殿所置汤泉位于室外,占地十分宽广的池子,修成了野趣天成的花园,花木蓊郁,曲径通幽,不仅有潺潺而淌的溪流,还有个飞流直壁的瀑布,衬着袅袅升腾的热气,将这方天地衬得宛若山水画作一般。

秦缘圆将南星往外推:“你先出去罢。”

南星皱眉道:“殿下,外头可不比宫中,奴婢还是守着您罢。”

她放下手边的杂物,走至那拙朴天然的木门前:“知道殿下不惯被人伺候的,奴婢就在门边守着您。”

既她如此说,秦缘圆便也不坚持。

但秦缘圆不习惯有人在时仍赤身裸体,便只将中单上衣褪了,仍穿着小衣下水。

身体置入温热的水液中,藏于身体深处的疲惫好似都被蒸腾出来,她一身肌肉都越发瘫软,软绵绵地趴在池边昏昏欲睡。

看来太后可算做了一件好事。

“唔”一声闷哼,是南星。

这声断得极快,在水流潺潺中,显得格外渺小,小得然秦缘圆以为是一声幻听罢了。

她闭着眼,慢悠悠道:“南星?”

却只得哗哗水声。

秦缘圆便也以为她真的听错了。

忽然有白棉纱布落在她肩胛上,不轻不重地擦拭着,但手法颇有些凌乱粗暴,秦缘圆将那巾子握住:“南星?你怎么了?可是今日有些累了?要回去歇着么?”

“小公主,许久不见了。”

是一道低沉且陌生的男音,还带着些戏谑调笑之意。

但这声音陌生又熟悉,秦缘圆听得心头一惊,她睁眼,惶然回身,来人竟是那妄图娶她的西蛮大皇子松蒙!

秦缘圆用力拍打池水,搅得水花四溅,趁着松蒙不备之时往身后游去。

余光扫视,发现南星晕倒在木门前,地面上还蒙着一块白布。

迷药!

那白布上定沾有迷药,他悄无声息地踏入此地,先用迷药将南星迷晕,所以南星更被未来得及挣扎,只发出了微弱的呼声!

秦缘圆瞪着松蒙:“大皇子,您如此前来,实在野蛮。”

松蒙将脸上的温泉水慢悠悠地擦掉,用他那口不甚流畅的大魏话,淡然道:“野蛮?在我们高原上,这可不是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