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直至她带着热意的泪液淌入脖颈间,他才回过神来。

“你烧得那样厉害,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呢,呜呜呜呜。”

玄迦搂着小娘子的腰肢、脊背,轻拍慢哄:“好了,好了,如今我好端端的,你怎么红口白牙地咒我呢?”

秦缘圆自他怀中抬首,幽怨瞪他:“我没有!”

因为被玄迦搂得紧,她一动,玄迦的伤口便小幅度地扯了扯,玄迦“嘶”了一声,秦缘圆才想起来,他后背伤口最多最重,自己这样不知轻重,怕是累得玄迦又受罪了。

双手便松开玄迦的脖子,小声道:“对不起,我一时激动,或许压着大师伤口了,您,您快将我放开罢。”

玄迦仰头,唇角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口气佯装虚弱:“手疼,挪不动,让我缓缓。”

秦缘圆更愧疚了。

她忽然想起昨日,萧三郎一本正经的脸:日后落下什么病根,是要影响终身的。

她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了揪,这下也不敢动了。

玄迦伤在后背和肩胛,可不就会牵扯到手臂么!

她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架子,乖巧:“大师,您胳膊,先在我身上放一会,休息一下啊,千万得好好养着……”

玄迦的唇,轻微向上,翘了一下,安静地环抱着娇柔的女郎。

满心满足,岁月静好。

午后,观云寺的小沙弥匆忙送饭上山,今日送饭时辰来得较往日晚了不少,秦缘圆接过餐食,又给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好奇问了一句:“小师傅,怎么今日来得这样晚?”

小沙弥一饮而尽:“今日那宫中的贵妃娘娘突然来了,说要为前线战士祈福,还要办法会,先前从未透露过一句,说来就来,可将阖寺上下忙得够呛。”

秦缘圆楞。

方贵妃,怎么好端端来了。

但她到底不曾再问,只抿唇笑笑,然后便将那小沙弥送走了。

吃饭的间隙,秦缘圆都有些怔忡。

玄迦拍了拍她的面颊:“怎么了?可是昨夜着了凉,不大舒服么?”

秦缘圆皱眉,看了一眼他的手:“叫你不许胡乱动手。”然后又舀了勺粥,喂入玄迦口中。

他笑,逗她:“说好服侍我,却没见过谁家的丫头如你一般凶巴巴的,对主人竟如此不恭顺,我要的是小丫鬟,可不是管家婆。”

玄迦一早便嚷着手疼,秦缘圆便是一应事宜都不让玄迦动手了。

还什么小丫鬟管家婆呢,玄迦一个大和尚,说话竟和那些风月话本上的轻浮浪子无甚区别。

秦缘圆瞪他:“你晨早还说手疼呢!若不仔细将养,往后落了病根可怎么好!”

玄迦默了默,他的确觉得,小娘子凶巴巴地管着他的时候,别有一番意趣,但轻易动手不得,又实在束手束脚。

一时有些后悔,今晨的戏可真是演过了。

但见小娘子唉声叹气的,他不免问:“怎么了?”

可秦缘圆只是摇摇头。

她总有预感,方贵妃此次来观云寺,一定与玄迦有关系。

否则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捡着榴丹花被盗的当口,说什么为前线战士祈福,她才不信呢,前线大捷,未过几日都要班师回朝了。

但秦缘圆没有想到,一顿饭未曾吃完,方贵妃便出现了。

这个先后嫁给王公天子的女人,和秦缘圆想象中的模样并不吻合。

她生得并不能说美丽,不过中人之姿,至多可说一句清秀婉约罢了,最打动人心的兴许是一双水灵的杏眼,三四十岁的人了,仍有一股娇怯的姿态,几乎将脆弱二字,刻在了脸上。

方贵妃衣着素寒,头上的发簪发饰亦是简单,她走进来时,秦缘圆仍在一口一口地喂饭,秦缘圆正在说她那仍未完工的、纹样是凤凰于飞的香囊,二人眼中俱是笑意点点。

厅堂内骤然走入一人,秦缘圆手中的瓷碗都有些握不住。

方贵妃径直走到二人身前,直勾勾地盯着秦缘圆,杏眼中的诧异完全掩饰不住:“阿郎,你的院子里怎会有个女郎,你们怎会……这般亲昵?”

玄迦脸色倏然冷了下来:“贵妃不请自来,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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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贵妃见他态度冷硬,面上闪过尴尬,然后便小心翼翼在玄迦身侧坐下,握着他的手:“阿郎,你能不能,将那榴丹花归还?”

玄迦嗤:“什么是榴丹花,贵妃可不要胡言。”

玄迦说,送去的榴丹仍未全盛,至少要再养个七八日方能炼毒入药,所以此刻的榴丹正被养在院子角落。

秦缘圆随意地撇了一眼,那朱红色的花瓣将开未开,只露出了些许花蕊,正在风中招摇。

但方贵妃不会认识就是了。

秦缘圆是知道,玄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时候,那凛然正直的模样,欺骗性有多高。

方贵妃居然没有被他欺骗。

但或许她是信了的,只是不愿意相信毓王就此没救罢了,她杏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吴统领分明说,前日盗花的人便是你,阿郎,你不要骗娘亲了,好么?”

玄迦面无表情:“吴让若是有证据,自来抓我,贵妃何苦白白在我这掉眼泪?若是有那闲心,把眼泪留着,待毓王送葬那日,再多哭一些,好让世人都知晓贵妃的哀恸岂不更好?”

方贵妃怒,反手在玄迦面上扇了一掌:“大逆不道!”

秦缘圆:“!”

怎么吵不赢还打人呢!

她起身,想要骂回去,却被玄迦握住了手。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方贵妃,眸中几多阴鸷。

秦缘圆也只能冷静下来,毕竟这是人家母子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总是不方便干涉的。

但玄迦自握着她的手后,便不曾放开,秦缘圆触手感受到他指尖泛凉,更觉心疼,玄迦可还是个病人,方贵妃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见着他却只扯着那禽兽不如的爹,一言不合还打人。

她默默十指扣上他的掌心,附在他耳畔小声道:“没关系,我疼你。”

玄迦眸中闪过怔忡,他随即垂眸,掩了过去。

但觉得周身的烦躁都被她抚平了一般,心绪亦静了下来。

他冷淡的:“贵妃若无事,请回吧。”

方贵妃手指发抖,眸中神色复杂,后悔、不甘、痛苦,她哀声:“阿郎,是娘亲失态了,便是你没听过榴丹,能否随为娘走一趟,去瞧一瞧你父王呀?他们都说,你一身医术了得,保不齐,他便被你救活了呢?”

秦缘圆:“……”

她竟被方贵妃的疑惑发言气笑了。

如今男尊女卑的时代,但凡是毓王对玄迦曾有过一星半点的怜惜,那毓王妃都不至于对玄迦有那般恶行,更莫说毓王那个老变态,昔年对玄迦也是又打又杀的。

如今方贵妃,居然声泪俱下地跑到玄迦面前,扯什么父子情分?

果真不是常人。

玄迦的反应和她相类,亦是冷笑一声,眸中讥诮满溢:“贵妃,贫僧已是出家人,尘世缘分早便尽了,那里还有什么父子亲情?”

方贵妃咬牙切齿:“你!”

她恶狠狠地挥起手臂,这次却被玄迦抬手拦住:“贵妃,自重。”

方贵妃盯着秦缘圆:“若真是俗缘已了,做什么在上山养着个小娘子!你分明就是糊弄我!”

她声音软了下来:“阿郎,若你真的救了你父王,陛下一喜,兴许会给你加官进爵。”她顿了顿,眸中带泪,含笑望着秦缘圆:“届时,你便还俗,封妻荫子,她跟着你,面上也有光呀?”

秦缘圆:“?”

为何这贵妃总是疑惑发言。

她解释:“我,不是……”

玄迦打断:“我还不还俗,娶不娶妻,是我的事,不劳贵妃忧心。”

说完,缓缓地望了一眼秦缘圆。

秦缘圆顿时心如鹿撞,她那藏在衣袖中、和玄迦十指相扣的手,也觉得烫手了起来。

他是什么意思?他要还俗么?如寻常的郎君一般,娶妻、生子么?

又为什么,说这话时,意味深长地看她?

但秦缘圆胡思乱想之际,听见玄迦笑吟吟道:“贵妃从前,是县令夫人,后来是毓王侧妃,再如今,是从一品的贵妃,也算是步步高升了,那您面上,是否觉得光彩逼人呢?”

讥讽直言,含笑说出,更显讽刺。

秦缘圆垂眸,轻咳了一声。

原来只是在吵架,是她多虑了。

贵妃显然也被内涵到了,但她这回似乎不再愤怒,反而哭得越加哀婉:“阿郎!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从前不管你!累得你被王妃送去……”

玄迦瞳孔骤缩,抓着方贵妃的左臂亦是奋力一甩,将她推开,扬声打断:“贵妃慎言!”

他神色冰寒,侧脸的剪影锋利得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显然,已处于情绪爆发的边缘,一字一句,咬着后槽牙道:“此处不欢迎您,还是请回罢!”

这话甩下后,玄迦毫不犹疑,将秦缘圆一把拽起,带回了里屋,又“砰”地一声将门扉锁上。

秦缘圆毫不怀疑,若禅院内养了有狗,玄迦此刻定会放狗咬人。

她叹了口气,余光瞥见玄迦绷着脸,神色淡漠,眼神渺远,似乎陷入到一种哀伤难言的情绪中,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莫近的气息。

玄迦这般反应,秦缘圆有些心疼,到底那恶王妃,将小玄迦送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