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太上皇, 若不是他,大长公主怎会在那般年纪就香消玉殒。”风禾将这份恨意全然展露,咬牙切齿的模样, 像是要把心剖开, 好叫卫燕思把此恨看得再真切些。
卫燕思一只手搭上他肩头,安慰似的捏了捏。
她想,接下来的故事一定很长, 静待风禾的眼眶褪去潮红, 拉着他坐上桌边的绣墩,又忙不迭的关严四面窗户,谨防隔墙有耳。
末了, 差春来送些吃食进来。
不到用膳的时候,吃食无外乎是些点心茶水, 春来将东西一盘盘格上桌, 便要告退。
卫燕思不准他走,嘱咐他守在门口,谁都不准靠近。
准备好这一切, 风禾的情绪也重归平静了。
卫燕思斟上一杯热茶递给他,问:“后来呢?”
风禾捧住茶杯, 挺高大的一个汉子缩成一团, 眼神似刚才那样,迷迷蒙蒙, 像是坠入往事的深渊。
他喉咙一动, 热茶滚进肚子, 人并未觉得舒畅,只觉有一团火燃烧着四肢百骸,特别是舌尖, 烫到发麻。
“茶很烫,别这么喝。”卫燕思担忧道。
风禾充耳不闻,把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卫燕思见他不妥,从凳子上跳起来:“罢了罢了,咱们改日再谈。”
正欲转身,风禾一把抓住她胳膊,扬起的脸上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很后悔杀了郝明,他对你我有恩情,我……恩将仇报,罪该万死。”
“……”
“我每晚一闭上眼就是他的脸。”
卫燕思如鲠在喉,摸摸他发顶。他的头发粗硬,像极了他的性子。
“妹妹,你竟然没有忘记儿时的事,那我就该告诉你实情,事已至此,再瞒也瞒不住。”
卫燕思睫毛发颤,她有预感,知道了真相,她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可人总是贪,有了谜面就要谜底。
她单手撑住桌面,慢慢坐回去,只见风禾的双唇不停地开开合合,继续道出往事。
郝明与大长公主的故事很简单。前者是仆,后者是主。
他原是大长公主府一管事妈妈的儿子,大长公主心善,对奴仆的子女一视同仁,准他们入公主府的私塾念书,愿他们考个功名,不用再做家生奴。
本是善意之举,落入旁人眼中,成了另有图谋,故意培植自身势力。
郝明是所有家生奴中最显眼的一位,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十四岁考中秀才,十六岁考中举人,后来在贡试中拔得头筹。
康乾三年秋试,他本该是榜眼,偏偏运气不好,遇上卢池净当主考官,将所有考生文章呈至养心殿的御案时,卢池净特意向太上皇提及郝明,道明他与大长公主的渊源。
太上皇受大长公主压制,总有自己想法,经不住卢池净的游说,朱笔一挥,抹掉了郝明的名字,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准郝明入了前三甲。
大长公主并未因此事与卢池净计较,给了郝明豫州县丞的位置,希望他远离雁京城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