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里又不得不承认,顾容景确实重情。
两个都是如此。
冼玉不禁回头,顾容景正拧着眉毛、手忙脚乱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另一只手刚抓了一把小米辣,察觉到冼玉的目光,他的手顿了顿。
“……不吃辣?”
大量的油烟慢悠悠地从烟囱里排了出去,但轻巧薄透的水雾还氤氲在空气里。顾容景的五官在雾气中变得模糊不清,声音也像是加了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的。
但冼玉还是精准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准确无误地听到了他说的那句话。
就好像只给他一个人听。
他想了想,摇头,“不吃。”
顾容景又问:“不吃还是不能吃?”
冼玉道:“不能吃。”
话音落下,苏染和郑盛凌都诧异地望向他。
冼玉是难得一见的好胃口,酸甜辣咸什么味道都爱吃,清淡重口都合适,但要说偏爱的话,他是对辣子最爱不释手的。之前顾容景做饭时,还会特意循着他的口味,再加两道清淡口的平衡一下。
不能吃这种鬼话也只有‘失忆后’的顾容景才相信。
他点了点头,对其他人的诧异浑然不觉,“行。”
冼玉转过身来,无视了其他三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一脸平静地问:“你们没有意见吧?”
“……没有。”
姜温韵倒是不在意饭菜是什么口味的,她平素爱美,对身材管理十分严格自律,自从几百年前结丹辟谷后就几乎不再沾荤腥,这会儿别说了顾容景做的饭了,就算是旭昌楼师傅做的菜,她也不会动心。
“道君疼徒弟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有件事我还是得劝道君一句。”姜温韵语气温柔,却不乏理性,“这几百年来,天地灵气消散殆尽,四季紊乱无序,山河尽显苍颓之色,背后到底有没有推手,有没有人布局……这些我们尚未知晓。”
倘若世间真有知情人,那除了闻翡,碧血刀便是最后一个。
荧惑守心的期限就在这几日,之后碧血刀和顾容景会发生什么,会站在哪方阵营,这些都是未知数。站在修士的角度看,姜温韵自然希望冼玉可以顾全大局,哪怕只是多一条信息,也能助他们多筹谋一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世上大乘期的修士如今只剩下了闻翡一人。
冼玉轻垂眼睑。
许久后,他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此时,厨房渐渐飘出饭菜的香气,郑盛凌起身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帮忙盛菜,姜温韵也笑了笑,“时候不早了,如今是特殊时期,我还要赶回万剑宗呢,道君你们请便吧。”
冼玉没有挽留,姜温韵便淌着盈盈月色离开了。
顾容景去外面洗了手,井水冰凉,回来的时候指头都微微泛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冼玉却莫名看出了几分得意。
“如何?”
冼玉倒了杯热茶给他暖手,听到这炫耀似的语气,弯着眼角扑哧一笑,“很好,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顾容景一脸懵,“什么蓝?”
几人面面相觑,忽然都笑了。
暖光照着狭窄的八仙桌,热气轻轻飘在空气中,起身坐下时都会不小心擦到身边人的衣角。觥筹交错,碗筷喧哗,俨然一派温和热闹的气氛。
冼玉回头,顾容景舀了一块豆腐,毫无防备地放进口中,立马被烫得吐出来,终于学乖了,老老实实地往勺子上吹气。
他不禁想,如果,可以多留些时候……
可惜,没有如果。
饭后,郑盛凌和苏染很有眼色地离开了。顾容景坐在马扎上洗碗,为了方便,袖口卷出一道厚厚的白边。冼玉坐在井边,皎洁的月光投下来,照亮井中波光粼粼的水面。
木盆中飘着皂角叶片,顾容景握着一个丝瓜瓤子卖力地搓了搓。他的指腹上留着一层厚厚的茧子,这是习武之人的通病,只有长年累月练剑持刀的手还会有这样一道道细碎的伤痕,交握时掌心粗糙,指腹磨过时像是砂纸不小心擦过。有些人不喜欢,但对于同样握剑的冼玉来说,碰到这样的伤痕反而会很安心。
顾容景起身、把脏水倒到水槽里,把碗筷冲洗干净后再重新放入木盆,等下一起收到碗橱中。
其实这些粗活一个法术的功夫就能做好,大多数修士不沾人间烟火气,也是不想在这些枯燥无聊的家务上浪费灵气和时间。但顾容景不同,他乐此不疲。
之前是因为他有洁癖,尽管用过洁净术,在心理上他还会怀疑碗壁滑顺是不是没有干净,于是埋着头自己把瓷碗冲到手摸到时有微微的阻力才肯罢休。
碧血刀没有他的‘娇气病’,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做着这些平凡百姓最为熟悉的琐事,好像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喜欢这样的参与感。
顾容景抬腿往厨房走的时候,冼玉也起身跟了过去。他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冼玉。
“有事?”
冼玉挑了挑眉,“没事就不能找你?”
“……”
顾容景撇了撇嘴,把碗筷一个一个按大小放好,堆出他认为漂亮的形状,又随口道,“看你好像有话想和我说的样子。”
他没什么生活经验,也不懂人情世故,倒是在这方面意外的敏锐。
冼玉想了想,“今天早上做的包子卖相如何?抱歉,我那会儿睡着了。”
顾容景心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是你那个小徒孙把你背回去的。
但嘴上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被我扔了。”
“啊?”
冼玉吃了一惊,还以为他对自己不满意,顾容景又补充了一句,“卖相那么难看,有些都露馅了,而且味道很咸……反正我就给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