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冼玉放下碗筷,目光微抬。

顿了许久,他刚要开口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眼神微微晃动,很快把话咽回了肚子里,顾容景没听到答案,有些不太高兴。

下一刻,郑盛凌打着哈欠推门走进,看到他们两人对桌坐着,面前还摆着满满当当的早点,不禁愣了愣,“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

按照他大少爷的脾性,郑盛凌虽然不至于像冼玉那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但也要赖些时辰才肯下床洗漱。昨晚晚宴虽然吃得愉快,但郑盛凌依旧惦记着父亲不愿意见自己师祖与师父的事情,又想到从前他怀疑冼玉是父亲的旧情人,百般阻拦,但明日他们便要相见,更加辗转反侧。

最后实在睡不着,心想着破罐子破摔,纵有些让他们不舒心的陈年旧事,那肯定也是他那个王八老爹的过错,要怪就全怪他头上好了。

骂了郑毅半宿,郑盛凌好不容易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却又忽然心悸,所以他才下了床,想过来找碗水喝。

他一来,方才的话题就不能再继续了。

冼玉琢磨了半晌的话未曾说出口,但此刻也没有觉得遗憾,反而松了口气。

“心悸还喝什么凉水。”冼玉道,“锅里应该还有些米粥,你趁热喝了暖一暖吧。”

顾容景早上不进食,所以做了冼玉一人份的稀饭,这会儿锅里只剩下半碗米汤,好在郑盛凌也没嫌弃,一口闷地灌了下去。

温度从喉管传到四肢,果然暖了许多。

小厨房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他随手拽了张凳子在他们身旁坐下。他屁股刚粘到座位上,顾容景撇了撇嘴,但还是没说什么。

“还难受吗?”

冼玉想帮他把脉,郑盛凌摆了摆手,“昨晚想了些事,没睡好。”

他是真的没睡好,也没洗漱,头发和脸上都是乱糟糟的,还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疲惫。

“昨天你们来,我爹他……没能招待你们。”

他纠结很久,还是提起了这件事。

郑盛凌是个很看重脸面的人,郑毅作为阁主不能给儿子的师父接风洗尘,丢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小凤凰的。

冼玉道:“你曲师兄已经说了,他事务繁忙,我们也能理解,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郑盛凌摇了摇头,还是坚持道,“我爹这个人吧,不擅交际也不会说话,没半点情趣,脾气还臭得很。倒也不是我不孝,实在是他干的那些事没半点脑子,我看了都生气。”

“来之前我就特意提醒过,叫他把时间抽出来,不要怠慢了你们,可还是出了岔子。”

郑毅在忙些什么,郑盛凌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大概明白,无非就是六界里的那些事。如今天下不太平,魔界骚乱四起,倘若能卜到一丝一毫的信息,或许就能扭转局面。

冼玉之前对药王仙说,自己没有时间可以再拖延,郑毅其实如此。

但理解和恼怒,这两者是不冲突的。

郑盛凌再生气,谁让郑毅是他爹呢,他这个做儿子的只能捏着鼻子给老子擦屁股。

“回头见到了我爹,倘若他那张嘴说了什么不讨喜的话,还望、还望……”他别别扭扭了半天,才尴尬生硬地吐出了后半句,“还望师祖和师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

要说这句是蚊子声点儿大,那‘师祖’‘师父’两个词,可就比蚊子声还小了。

好在冼玉耳朵灵敏,这句话听得真真切切的,不禁笑道:“行了,都认识这么久了,还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我和容景这次过来,就权当给你庆祝一下,顺便蹭个饭,至于别人会说什么,我们不会放在心上……希望你也不要。”

这句话总算是宽慰了郑盛凌那颗惴惴不安挂念半夜的琉璃心。他松了口气,余光下意识地瞥向顾容景,这位名义上的师父虽然还是摆着一副臭脸,但也没有反对。

这么久以来,郑盛凌都快习惯了,逐渐摸索出这么一个定律:顾容景的好脸色只给他的师尊,旁人想分一丁半点,那是想都别想。这种时候,不反对就已经是最大的认可了。

郑盛凌想着想着,不禁心酸:想他小少爷骄横一世,在外面就差跟螃蟹似的横着走了,谁能想到他日拜到这什么如意门下,摇身一变,反而变成宗门内地位最低、爹不疼娘不爱的那个了(赵生不能算,毕竟他也算独得冼玉疼爱)。

等冼玉用完早饭,郑盛凌原本想和他们一同去见父亲,谁料没过半个时辰,二师兄找了过来,说是万剑宗的宝船中午便到,只是出了些小意外,比原定的名单多了几人,二师兄对万剑宗的人际关系并不熟,一时不知如何安排。

姜温韵不在,这件事便只能落到了郑盛凌的肩上。事务紧急,郑盛凌临走之前只能拜托了二师兄,倘若父亲约冼玉会见,记得通知他一声。

倘若真发生什么,他也好来得及挽回局面。

二师兄满口答应了。

然而郑盛凌前脚刚走,不多一会儿,曲行云就登上了门。

今天是问机阁的‘大喜事’,曲行云穿上庄重正式的校服,一身墨蓝色显得整个人格外沉稳。

“清晨叨扰,还望见谅。”曲行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一进来先拱手行了个礼,温声道,“道君,顾道友,阁主请您二位到听风台一叙。”

说是‘叙’,其实也是一番考核。

冼玉放下手中的茶,清浅应了一声。

去听风台的路途遥远,冼玉不明白为什么叙一叙要找这么远的地方。好在曲行云比他师父会做人,一路上闲聊趣事,倒也不觉得单调。

不知走了多久,冼玉远远地看到一处楼台立于山岩之上,远处悬崖断壁,江水涛涛,海浪袭岸。风卷帘动,露出雕刻在庭柱上的半首短诗。

狂客归四明,山□□士迎;

敕赐镜湖水,为君台沼荣。

“人亡余故宅,空有……”

冼玉只看到前半首,下意识地念出了后面一句,却又突然顿住,大约是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