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师徒身份之外,顾容景……
真的很贤惠。
煮粥的热气温暖潮湿,将小厨房氤氲得雾气缭绕,冼玉看着他利落忙碌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小时候,他在窗边读书,一抬头就能看到师父和师兄在院子里练剑,竹叶飞舞。
顾容景给他的感觉和师父师兄的都不同,但相同的是,冼玉能感觉到安静,还有安宁。
杂烩粥端出锅,顾容景还抽空热了个豆沙包,软软乎乎的,捏在手上指腹都发烫。
明明只有冼玉一人用餐,但是桌上永远是满满当当,各色菜式口味都齐全,没有一字一语在表细心,却句句都在说温柔。
倘若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顾忌,倘若没有这层师徒关系,那此间也不过几百年时光,成仙之路慢慢,陪他走一遭……又有何妨。
顾容景给他递上筷子后才安心落座,一边拂去一身的烟火气,一边轻声问:“喜不喜欢?”
冼玉刚想说喜欢,但刚好抿了口粥,滚烫的温度落在舌尖,一下把他从幻影中拉了回来。
倘若、倘若……
倘若了那么多假设,但却没有一个能成真。
冼玉回过神来,含糊道:“好喝。”
他避开了那个差点脱口而出的答案。
好在顾容景没有在意,他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冼玉喝了半碗,才慢慢吞吞地开口,“昨天师尊说了那些之后,我想了很多。”
“……”冼玉勺子都没拿稳,手里的粥碗也险些泼了出去。他默了默,脸色很快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怎么还在想那个?”
他语气温柔,可只要熟练人类的把戏,便会知道这看似温和的话语背后,其实暗藏着逃避。
中原人喜欢含蓄,冼玉也喜欢。
但很可惜,顾容景不是。
“昨天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惹得师尊不高兴。后来我思索一夜,才终于明白道理。”
“……什么道理?”
“师徒之恋,有悖伦常。”顾容景一字一句道,“从前我以为做人应该随心所欲,可是昨晚才明白不是,世道总有种种枷锁,我虽然不懂,但师尊、郑盛凌、赵生、方净诚,甚至于闻翡苏染,谁人不是桎梏于这道枷锁之下?”
冼玉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手中动作不禁一顿。
“师尊从前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可以不去理会世俗眼光,但他们却未必能。”
顾容景将昨晚打磨雕琢过的话语一口气说下来,脸色沉静地吐出了最后的结束之语,“世道虽不公,但存在即是合理。我虽然不能理解,却不能不尊敬……”
冼玉不由地捏紧了勺子。
后面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耳里去,顾容景看他微微出神,便招了招手,“师尊,您说我说的对吗?”
冼玉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方才顾容景的这些话,明显是顺着昨晚冼玉说的加以填补修饰,逻辑相合,天衣无缝。但听到理想中的答案,冼玉却觉得……
并没有那么高兴。
顾容景还直勾勾地望着他,像一个好学生一般,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老师打出最后的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