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的动乱并未传到内陆中,这一日,承载着数十人的法船在空中稳稳当当地行驶了数万里,终于在临近黄昏时抵达了万剑宗。
法船迈入护山大阵中时,冼玉推开船舱的四格紫檀木窗,从空中窥见了万剑宗的全貌。
万剑宗作为修真界里最大的宗门,又发展了数百年,财力与人力自然不是寻常小门小户能比肩的。据《仙旅指南》中说,万剑宗占地数千亩,群山连绵千里,周围还有一道灵海环绕,山头云雾缥缈,每到日升日落时,霞光大放,将整片云层晕染成绚烂霞紫的云海。
往下望去,山峦叠嶂郁郁葱葱,时而能看到辉煌盛大的主殿,又或者丛林里相间的点点黑白瓦屋,那是弟子生活休息的雅致别居。
万剑宗内有五道山峰,以掌门越合竹的吹雪峰为尊,余下长老各自执掌一峰。按照长幼次序,分别为柳长老柳无名,齐玄长老梅俊风,尊法长老谭文冬,以及凌烟仙子姜温韵。
每年逢五月是万剑宗的拜师月,前来求学的弟子要先经过数道历练,再过了万山桥,这才有资格站在大殿上供掌门及长老们挑选,弟子和师尊若双方合意,磕头敬茶、入了宗册后才算是正式全了拜师礼,做了内门弟子。
若是不曾选中,那只能去做外门弟子,除去定期的大课之外,他们还肩负着许多重担,打扫、膳食、种田、木工等等粗活都由他们来完成。等到每年六月中旬,一年一届的宗门大比开启,这时外门弟子也会根据大比成绩来重新选拔,有机会再入师门。
而内门弟子则轻松许多,不仅可以由自己的师尊直授功课,也免去了做杂物杂工的粗活,可以潜心投入修炼。
而且万剑宗每年都有寒暑两个假期,加起来有四月的空余。内门弟子们平时上课时可以做义工赚取积分,攒够数了便可去兑换自己所需的材料或是借阅典籍。
在不上课的假期里,他们也会去扫穗堂接一些任务,去山门管辖范围的村庄内帮忙做农活,又或者是去城镇里祛除魔物、换取更高的酬金。
除去广袤山林和富丽建筑之外,宗门还毗邻长虹镇,镇上人来人往商贸频繁,玩乐交易之地众多。一到夜晚,张灯结彩,格外繁华。
法船落下,齐玄长老和柳无名分别领了自己的弟子回去。冼玉和顾容景作为外来人,自然是和郑盛凌一起回姜温韵的扶华山。
赵生在那里等候他们。
等快到扶华山山脚时,小凤凰终于按捺不住了,挑眉道:“怎么样,在高空中看万剑宗的全貌,到处都是楼宇宫殿,是不是特别气派?我们扶华山的香山雪海也是一绝,每年入春后花落成雪,可漂亮了!”
每年想挤进扶华山观花与美人的修士不知多少,为了防止打扰弟子休息,每到这个季节,姜温韵就严令不许外人随意出入,现在倒是便宜冼玉能看到这样好的美景了。
冼玉轻轻一笑,不曾回应。
年轻人年少气盛,爱炫耀也是很正常的。
偏偏郑盛凌没有察觉到,还一个劲儿地道:“其他峰虽然也豪华,比如齐玄老头那峰,满屋金银玉石,但看久了也碍眼。不如我娘的扶华峰,我们这一脉多从医,都是漂亮的女修,尤其是大师姐,那叫一个风姿绰约……”
他拄着拐杖离冼玉极近,不知不觉中还挤占了原先顾容景的位置。顾容景原先就不太高兴,眼看着他越来越过分,终于伸手一把把他给推到了一边去,引来小凤凰一脸叠声,“哎哎哎——顾容景你干什么!我可是病人!”
顾容景一点都没有欺负伤患的自觉,站在冼玉左手边,冷冷扫了他一眼。
郑盛凌顿时一噎。
“好了好了,你安分点儿吧。”姜温韵打趣道,“人家是师徒,你凑过去干什么?我原先还想你大师兄不在没人治得了你,这下倒好,有他们在,看你还敢不敢上天入地地瞎嘚瑟了。”
小凤凰:“……”
顾容景道:“师尊从不收女修。”
这是在回他风姿绰约大师姐的那句。
冼玉年轻,长相又俊美,不收女修也能理解。但……
“等等,听这意思你还收过别的徒弟?”
郑盛凌有些意外,“我还以为顾容景是你第一个收的徒弟呢。哎你以前徒弟啥样,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哎你今年多大?从不收女修……那以后也不收了?那你也不找道侣吗?”
一连串问题跟点着了的挂炮似的,前仆后继地在耳边炸开,光听着都头疼。
“……不找。”冼玉只能无奈回答,“我从不收女修,勉强能算上的就是从前养的一只半灵兽,只是已经丢失许久了……如今门中除了容景和赵生并无旁人,我也不会再收弟子。”
他语气平静,谁也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今的修仙宗门,哪个不是弟子多多益善?师徒之间不再单单是从前传道受业解惑的关系,师门是弟子的倚仗,弟子也是师门之后的荣光。
不会再收弟子,意味着顾容景就是他最后也是现在唯一的学生。
那如意门……
要怎么传承下去?
就算是顾容景也未曾料想过这样的答案,眼底微微流露出一丝惊愕。
郑盛凌张了张唇,直接顿住了。
寂静时,姜温韵打破了僵局,“到了。”
冼玉抬头,眼前赫然立着一处高大秀丽、花草相间的山峰,石子修葺好的小路弯弯绕绕地一路攀上山腰,老远便能看到一块块整齐的药田,从山沟引来一股清泉,水风车轮转,通过一道道竹管将清澈的水源引入田间。
赵生站在老远老远的小屋前,打眼瞧见入口处进来好几个人,其中一人穿着他熟悉的银白天蚕丝外衫,连忙兴奋地摇起了手臂。
“师祖!”
他大喊着跑了过来。
跑到跟前时没刹住、差点撞冼玉身上,还好顾容景眼疾手快,一把按着他的脑袋给人停住了。
“唔,你弄疼我了!你谁啊……”
赵生不高兴地抬起头,话还没说完,忽然瞥到顾容景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顿时一怔。
整体五官是陌生的,但眉眼又格外熟悉。再看服饰,也是万年不变的黑色劲装,腰间也配着大明村工匠亲手铸成的铁剑。
微皱的眉也和他记忆里的那人一模一样。
“小师叔?”他挠了挠头,看顾容景嗯了一声才敢确认,“真是你啊?我之前还没见过你不戴面巾的样子呢,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冼玉道:“之前有些原因,现在不必戴了。”
他说得囫囵,不过赵生也能理解。
民间比修真界还要歧视异邦人,哪怕像是赵生这样一穷二白的人家,路过西域人时也会一脸不屑,道一句:西域奴。
像顾容景这种五官立体、更为突出的,就算是冼玉在旁,也会受到不少冷言冷语。
除去摘了面巾的顾容景之外,几人中刚走了一名形貌昳丽的年轻女子,赵生猜测那就是扶华山的山主,凌烟长老。
但身旁这位拉着张臭脸,穿着红衣头戴金冠的年轻人他就不知道是谁了。尤其是对方好像脾气不太好,一看就叫人不敢招惹的模样。
“这位是郑盛凌,凌烟长老的独子。”
冼玉介绍道。
“嗯……”
郑盛凌不情不愿地道:“这几日你们的吃穿住行都由我负责,有事便捏碎传音符告知我便是。另外若是有想玩的想去的地方,路上得有我陪同,你们没有入山门牌,一旦被护山大阵挡住会很麻烦,切记不要到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