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秘境出了这么大的劫难,里面山林摧倒、河流枯竭,未来自然不可能继续开放了;而且有魔物借用弟子身份混入修真界的事情一经爆出,就引起了诸多宗门的注意。
这些年来,人界虽然与魔界休战,北溟魔君看上去也不怎么打理俗事,但底下的魔修们却一直动作不断。修真界早就有所怀疑,觉得此事八成是魔君的授意,经历了面魁的事,他们又基本可以断定那魔气确实是他所为。
可惜那魔物被顾容景锁在法船上,冼玉与蛟龙对抗时,余波震荡千里,将那艘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小船震了个粉碎,面魁也死在了其中。
冼玉听到这件事后还十分惋惜,心道当时走得急,忘记把那小魔物放到储物袋里随身带着,不然现在北溟魔君都已经听到他的‘威名’了。
郑盛凌要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估计要吐血。
那日从秘境里出来后,无辜遇难的弟子们尸骨安置在客栈后院上,数十具深色木棺依次排列,几乎将空地占得满满当当,等待着他们宗门的掌门、长老前来为其收敛。
除去安置遗骨之外,秘境之事还有诸多疑点,万剑宗也需要给闻讯赶来的几个门派一个交代。
而冼玉正好因为顾容景的伤势决定留下来修养一段时间,后来就掺和到魔物一事,他不免要被人叫来叫去各种盘问。
如今如意门式微,修仙界的事轮不到冼玉做主,他也懒得掺和进去,索性借口说自己胆小怯场,避不见客,只让郑盛凌去替他应付。
反正郑盛凌出身名门,也是当事人之一,说的话比他更有可信度。
他料得没错,郑盛凌将那几日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起初众人还十分严肃,直到他说了冼玉的猜测,那几个宗门便露出轻蔑的神色,只说是小儿信口雌黄,事情已经十分明了,只是北溟魔君霍乱世间,借机和蛟龙做交易罢了。
如今是末法时代,冼玉陷入沉睡后,几百年来都未曾再出过一个大乘期。他们不愿相信世上还有人能驱使得了蛟龙,也在情理之中。
只有万剑宗的柳无名、姜温韵不置一词。
郑盛凌解释了大半天,他们却咬死了说冼玉只是修真界的一介末流,不足为信。
他十分无奈,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介贵公子,在宗门内没有实权,更代表不了任何人。
最后还是姜温韵拍了拍他的手,郑盛凌才讪讪地闭上了嘴,没有再固执下去了。
尽管没多少人相信冼玉的说辞,但极北之地有动作的消息一传出,修真界各大仙门立刻开始了盘查门中异常弟子、清扫魔修魔物的大行动,一时间人人自危,不敢做什么逾越常理、惹人怀疑的事情。
当然,紧锣密鼓大扫除的这阵风,再怎么吹来吹去也和仨瓜俩枣的如意门没什么关系。
在客栈修养了几天,这日,冼玉看顾容景午睡了,便循着空档去探望了望云。
他的病情已经缓和了许多,这些日子都是同门的师弟轮流照看着,郑盛凌得空了也会去陪他说说话,但望云依旧是昏睡多,醒的时间少,看得郑盛凌十分忧心。
“望儿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身体亏空了。睡着也是件好事,说明伤口恢复得快。”
姜温韵无奈道,“我这几天是逢人来看,逢人就说,偏偏你们都不信。望儿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师父不早来找我算账了?”
望云的师父便是万剑宗的柳无名柳长老。
冼玉不禁出了神。
说起来,赵生说他的一名弟子叛出师门后,归入了万剑宗,还混到了长老的位置。
可惜这次他们外出只派了三人,还有一个齐玄。这人虽然他未曾见过,但听郑盛凌说的那些信息,也知道条件不太符合。
“我哪里是不信您嘛。”小凤凰平日一身大少爷毛病,见谁都用下巴看人,唯独在他母亲面前能收敛几分,嘟囔道,“我是怕出意外……”
姜温韵哼地一声,点点他的额头,“你啊。”
母子俩又斗了几句嘴,郑盛凌余光瞥见冼玉微微出神的模样,忽地想起他身上也有伤,连忙道:“冼玉,之前望云师兄在你昏迷的时候帮你看过伤势,说你经脉有些旧伤,得好好疗养。现在正好有机会,不如你再让我娘看看?”
他虽然不希望姜温韵和冼玉靠近,但生死关头是冼玉拼了一身经脉,宁愿冒着散去修为永不得道的危险救了他们,这份恩情他不会忘。
冼玉回过神,听到他们提起自己的那处伤,倒也不意外。
经脉的伤他心里有数,已经看过数回了,但眼前有位圣手在,他自然不会推拒郑盛凌的好意。
他伸出手,简略道:“有劳。”
“客气客气。”
姜温韵其实早就想对他下手了,那日把他从河岸上救下时,她随意望去,瞬间被他的一身根骨惊到:灵根十分完美,简直就是绝佳的修炼苗子,与少年成名的柳师兄不遑多让。
看到第二眼,又吃了一惊:这次是惊讶于他只有金丹修为,而且看迹象,应该刚破境不久。
只是当时郑盛凌和望云情况危急,她匆匆一瞥,很快就被更重要的事占据了,之后怕冒犯对方,也就没怎么提过。
眼下终于有了机会,姜温韵立刻掏出手枕,帕子银针等等常用的工具被她一字排开,神色肃穆,比给她儿子诊脉时还要认真仔细。
郑盛凌:“……”
他有一万句话想说,最后还是憋了下去。
姜温韵虽是女子之流,但她在万剑宗也有长老的头衔,每月会定期教授弟子功课。
她本人也已经有合体中期的修为,在如今灵力匮乏、时局动乱的修真界里,已经算是金字塔顶尖的那批人物了。
若是平常弟子见到她来亲自诊脉,只怕慌得连礼数都忘了,手腕止不住地发抖,诊一炷香都停不下来,反而会干扰她的判断。又或是像顾容景这类,脾性内敛不喜生人,一碰就要躲避。
冼玉却截然不同,姜温韵刚把手枕摆好,他便极为自然地靠了上去,等着她给他盖帕子诊脉。那动作闲散恣意,像是从前被人服侍过无数遍。
“……”
姜温韵自打迈上元婴期后就再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谁见了她不恭敬地称一句凌烟仙子?
此情此景倒让她回想起,几百年前师尊考校她功课时,她双膝微蹲、紧张局促地为师尊请手枕的场景。
她微微回神,不禁莞尔一笑。
倒真是老了,她看这年轻人也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格外年轻,怎么会给她一种师尊的感觉呢?哎,想必是年纪一大,就爱回忆往昔了。
顾容景年不过二十,未曾及冠,当时他初醒,姜温韵怕耽误了病情所以没有避嫌。冼玉却不同,他骨相有四五十岁,却长得丰神俊逸,又当着郑盛凌的面……
姜温韵给他的手腕盖了一层手帕,随后轻落指尖,灵力轻轻漫过帕子、钻进冼玉的经脉之中,此后她一动不动诊了整整一刻钟。
最后,还是郑盛凌按捺不住性子,脱口问:“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姜温韵才收了手,此时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再抬首时,她脸上收起了玩笑的笑意,轻蹙娥眉。
“你之前是受了多重的伤,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