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 江城下了一天的雨。
直到傍晚,雨势才小了一些。
她问曾忆昔借了车,去医院接陈路秋。
陈路秋十几岁就开始抽烟喝酒, 养的一身坏毛病, 日子一长, 这身体也遭不住。
这几天南北两座城来回跑, 舟车劳顿, 饮食没注意, 在飞机上胃病就犯了,一落地江城就进了医院。
曾如初来到市人民医院, 一时间, 恍觉场景有些熟悉。
那一年,傅言真也曾在不远处的榕树下等过她。
他把他的奖牌借给她戴。
傅言真当年对她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很好。
大少爷一身脾气, 也曾为她收敛过好几分, 想到他和他父母说话的样子,跟她真的还算客气。
陈路秋站在廊檐下, 身上单穿一件暖白色的薄毛衣, 一副细框眼镜将商人的精明束之高阁,还为他平添几分儒雅。
看到曾如初在发呆, 他笑了笑, 催她快点。
天气粘腻潮闷, 他带的风衣外套根本用不上,被闲置下来搭在臂弯处。
他神色温和, 步履从容,气质俨然像从高等学府里走出来的教授学者。
靠的近时,曾如初看到他额角出了一层薄汗,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你还好吧。”她问了声。
有点不放心他跟着去聚会了, 沈逾他们闹起来可不是玩的,怕到时候遭不住要灌他酒。
“还行。”陈路秋笑了笑,将手里的两瓶药递给她,让她放包里。
他懒得拿。
雨刷没停过,车灯似也被雨水洇湿,光束总是缠着股濛濛的湿意。
药劲儿上来,陈路秋明显舒服很多,眉眼也舒展开来。
他侧过眸看曾如初,上下打量她,有几分好笑,是调侃也是善意提醒:“演戏演像点,你这表情,一看就我手下搬砖的。”
曾如初明显有点僵硬,不太自在。
没多久,他又笑了声:“你们这城市,像个小女孩,还挺爱闹脾气的。”
“什么叫小女孩爱闹脾气,”曾如初回怼,“别搞性别歧视啊。”
陈路秋笑而不语,没把她的顶撞放心上。
表演明显渐入佳境。
二十多分钟,车子驶到临江饭店门口。
曾忆昔这车好歹也快七位数,但一眼扫过,便知道在这里排不上号。
远远就看到广场上的喷泉池,一股接一股的水柱此起彼伏往上冲,天鹅雕塑栩栩如生。
朴实无华的名字,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的奢侈。
到门厅前,陈路秋手臂伸到她跟前,曾如初小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顺势挽上。
水晶灯一盏盏亮着,地面纤尘不染,服务员盛满微笑,贴心提醒:“小心地滑。”
电梯里,没待曾如初去微信群里再确认一遍包厢,陈路秋便已抬手,径自楼层键,出门时,提醒她左转。
竟分毫不差。
陈路秋这人的洞察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凭傅言真那身份,他不用多想,就知道今天这酒宴,必定是在这里最好的包间——
流芳。
他曾来过几次,记忆力也好。
陈路秋没跟她一起走过去,他去边上接了个电话。
曾如初也没立刻进去,在外面等着他。
门并未合严实,里面的人知道还有人没来。
可够一人跻身的门缝里透出灯光和笑声。
凭借这点缝隙,曾如初打量了下里面的光景,位置几乎坐满,不少人都带了“家属”过来。
所以她带陈路秋过来不算很突兀。
她视线正对面的是李度,他旁边坐着一位姑娘,模样看上去大概也就刚刚成年,纵使妆容艳丽,都盖不住脸上那点稚嫩。
那女孩偏着头,看向另一边,表情有几分爱慕之意。
曾如初脚步轻轻一挪动,就看到她正在欣赏的人。
傅言真整个人没在光束里,脸上噙着漫不经意的笑,眼神既有疏离感,又有点轻佻。
就这样的表情,最招人。
他靠着座椅,一手搭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闲敲着,另一只懒懒垂下,两根长指间夹着一根烟。
烟头很亮,他刚吸了一口。
似有所感,他视线往门边看了眼。
留意到一片白色衣角。
但很快就收走了视线。
赵允恬这时又发了条微信催她,问她怎么还不来。
她回:【在门口了。】
赵允恬一抬眼,便也注意到她。
“快进来啊!”她忙挥手。
话音一落,屋里的人霎时都看了过来。
沈逾跟着喊了一嗓:“小蘑菇,你终于来了啊,就差你了。”
曾如初往门边又走近了些,点头跟众人笑了一笑。
阔别多年。
这里的大部分人她后来都没再见过,很多人的名字都对不上,但这里的每个人却都还记得她是那个从实验转来的小书呆子。
后来未曾蒙过一面的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
蘑菇头,圆眼镜,总是很听话的完成老师布置的每一门作业。
格格不入的存在,也让人印象深刻。
那年开学时闹的笑话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
也更别提她以前的座位是在那么引人注目的位置,背后的闲话其实也一直没少过。
曾如初现今已不算腼腆,迎着众人的打量,客气有礼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啊。”
几个跟她熟悉的立即附和起来。
当年没少抄她作业的李度回了句:“卧槽!真是你啊小学霸!现在这么漂亮!我还以为哪个明星来了呢。”
有人跟着打趣:“人家从前就很漂亮好吧?当年陆州同追她不还没追到?”
场面一时又热闹起来。
曾如初今天穿着一件白色单肩礼裙,款式不繁复,露出直角肩,肩颈皮肤白皙细腻。
如今也是长发飘飘,当年那略显笨重的齐刘海已养长拨到两边,露出完整精致的脸型,没有憨憨的眼镜遮挡,整个人看着有骨子灵气,眼睛也总是笑意晏晏,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一张脸还是纯,但身材明显不是,前凸后翘,沾着点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