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庄生(14)

胡康安垂眸看了看那递过来的东西,忙抬手接了过来。“有劳小姐费心。”

“出了京城,便别再这么叫我了。”

“奴不敢。”

“……”她不大明白,他连刺杀皇后的罪名都敢担下,还有什么好不敢的。“我们互以名讳相称,可好?”

“奴…”他还想说自己不配,却听她已先改了口。“安哥儿?”

“……”他沉了声,他只是她的奴,不是什么哥儿。只要她安心高兴,他怎么都行。却听她在身后道。

“我与你是一样的。”

“没有家。”

“父亲、母亲,他们都在,可是他们都是为了自己。我们没有人疼…”

他只觉喉间几分哽咽,才轻轻回了她一声,“嗯…”

“所以,别再叫我小姐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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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烨负手立于安定门的城楼上,正望着那驾马车,缓缓远行。京都城中早已宵禁,往南边去的城门,唯有得他的令牌,方会放行。

而那令牌,此时也已在胡康安手上了。

他记得梦中的情形,那二人留在宫中,不过多留隐患。倒不如早早逐出京城,如了他们相守的心愿,免得遗憾。

皇城于他来说,是家也是归属。可于其他的人,许不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罢了。于阿檀,也该是她的归属,只要他在。

“陛下…”赶来身旁的小内侍是养心殿的人。

“何事?”

“李太医让奴才来与陛下禀一声,娘娘醒了。”

寝殿内燃着两盏龙涎香,俨然有些太浓了,星檀方让桂嬷嬷泯去了一炉。药倌端着汤药送来,被桂嬷嬷接了过去,正送来星檀面前。

“是什么时辰了?”依着外头的天色,她只知道仍是夜里。她记得昏睡之前,是被皇帝抱进了养心殿的寝殿,之后李太医来与她请脉,她好似便没了睁眼的气力。

“已是快子时了,娘娘。”桂嬷嬷舀了一勺汤药,送来她嘴边。

她抿了小口,却四顾起寝殿内,似乎没有了皇帝的影子。“陛下呢?”她只好问起桂嬷嬷。这里是皇帝的寝殿,夜深人静,他竟是不在殿内,说起来也有几分出奇。

桂嬷嬷道,“听闻是有些要事处理,暂且不在罢了。娘娘莫忧心,先将药喝了?”

星檀应声下来,目光却落去一旁的琴台上。她是第一回来这间寝殿,那琴台上的琴,却有些眼熟。

元惠皇后善抚琴,星檀幼时在偏殿时见过,好似便就是这一把松石间意。想来先帝思悼元惠皇后,皇后先逝后,先帝许是将琴接来这养心殿的寝殿了。

她掀开被褥起了身,桂嬷嬷忙放下手中汤药扶着人。

指尖触上那把琴时,木漆光顺,温温暖暖,琴头上雕刻着的灵石俊松,大有高山流水之意。

星檀虽未曾细看过这把琴,却在书中读到过。眼下那松石刻纹旁的落款,正是琴主人的笔迹。便就是元惠皇后的旧琴没错了。

拨动来两根琴弦,弦与木质的共鸣,清脆动听。

她干脆由得桂嬷嬷扶着在琴桌前落座下来,那琴音舒缓,不需有什么琴谱,稍稍拨动两根,便已能清心养神。

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推了开来,星檀目光停留在那琴上,便也未多留意。只抚在琴弦上的手,忽被人握了过去。抬眸却撞入那双鹰眸里。

他声音几分紧张:“你怎起来了?”

还未来得及答话,身子已是一轻,被他横抱起送去了床帏中。

“陛下的要事,都处理好了么?”

“嗯。”他喉咙里淡淡一声。

“许是我不该问的,是什么事,要这么晚?”

却见他勾了勾嘴角,“明日你便该知道了。今日先好生休息。”

他唇瓣落在她的额头上,细润无声地亲了亲。掌心落来她面颊上的时候,她方察觉他手上好似系着一层纱布。她抬手摸了摸,果真是,厚厚的一层,缠在手上。

“陛下受伤了?”她挣开他的吻来,看了看他的手。

“小事。”他轻声道。“今日那火炮未伤及性命,已是大幸。太医看过了,只是皮外伤。”

她听得方放心了些。却见他自己起了身,宽去了身上的龙袍,又拂灭了仅剩了一盏灯火。

“睡吧。”他的声音凑近过来,却又将她拥在怀里。寝殿内还燃着炭火,倒也不觉着冷。他身上暖得有些过了,捂着她发了热。

以往在坤仪宫里,他素来还要再做些什么的。今日却没有,身后传来浅浅的力道,她方发觉有些不对。

“陛下?”

“嗯?”他声音浅得很,不像是困乏了,却似倦懒着。她肩头传来他下巴的力道,生生被磕着有些疼。

“陛下是想么……”她问出声的时候,喉间都是滚热的。

“你身子不好,今日便罢了。”

“改日再说。”

到是头一回。

她翻了个身,扑入他胸膛里。她只觉他似有些不同了,却道不明在哪里。与早前十余日将她置之一旁的,仿佛是另一个人。

“陛下还怀疑阿檀么?”她轻声问起。

“不会。”他声音轻着。

“是朕多心,日后都不会了。”

“只是,你还需给朕多些时日。长孙谦一脉,如今对朕还有用处。朕亦会保存国公府,你且安心。”

“……”她只觉他说得有些多了。“陛下好似不必与我解释这些…我只是害怕,哪日又传了风言风语,陛下又变回那副冷冷的模样。”

“不会。”他声音沉静着,却很是肯定。那双眸也忘了过来,借着淡淡的光线,其中似有星火闪烁。“你忧心太多了,早前的事,可是想朕与你认错?”

“……”她哪里敢,只忙垂眸下来。脑后却被他一捂,脸也重新贴回他胸膛里。

“好似不发热了?”他问着。

“睡了一觉,似已好了。”她闷声答着话。

“那快睡觉。”他揉着她的头发,在手中柔顺得如水一般。却听她声音已有些发了困,却撑着最后一丝气力道,“陛下好似有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