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庄生(11)

“……”星檀怔了一怔,看来真是被父亲说中。他是来寻她的。

“只是母亲依旧有些伤怀,我想多陪陪母亲。”星檀只好解释,手却已被他握去了掌心。

“也是。世子不在京城,他们二老膝下如今便只剩下你一个儿女了。朕,陪你用过晚膳再回去?”

“嗯…”凌烨听她答得温软,又见那双深眸抬了起来望他,那眉眼带笑,嘴角一对笑靥也浅浅浮现,迎着秋日里的晚霞,便似一副美人画。

不,比美人画,更生动许多。

他一时神往,不知不觉,已被她领着入了偏堂。方出去办差的陆家管家,也领着一行家丁侍奉了过来。

饮了一口茶,他方打量了一番这偏殿中的装点。虽不及皇城的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雅致。他不知怎的,忽起了意,“既都已来了府上,朕不妨与亡者上一炷香?”

对面的人却顿了一顿,方面上的笑容似散去了几分,“陛下与小妹素不相识…还是…”

“是你的小妹,朕与她上一炷香,也无大碍。便当是来了一趟,与亡人送行。”

“……”星檀听他如此说,知道无法再推挡,方只好起身来,与他引路去了母亲的小院儿。

也是入了灵堂,凌烨方察觉几分异样。

若他记得没错,她这小妹虽是幺女,却也是国公夫人嫡出。然而国公府丧女,一场丧事却办得拘谨。甚至方入门的时候,连丧色的灯笼都不见挂上,多有避人耳目之嫌…

星檀已去了一旁,与皇帝燃香,好让他拜祭。只偷偷望了一眼皇帝的面色,她却又有几分心虚,方将手中的动作加快了些。

凌烨接来那香,这才看向前方的灵位,上头是女子闺名,唤作“嫦息”,署名的自是陆亭绥,道是爱女之灵。

只望着那灵位,他一时竟有些恍惚。眼前一幕幕闪过,如远世的记忆,分明很是陌生,却犹如亲身经历。

他看到这灵位主人的容貌,与阿檀生得竟有七分相似。一双眼睛深邃灵动,比之阿檀,却更多了些许娇柔。

大殿之上,他正要往北疆出征,是这女子与他送上锦带,寓意锦衣而归。只是女子不叫嫦息,而唤自己作“月悠”…

再一晃眼,他却看到琴楼之中,阿檀与那盛承羽在一处品茶。阿檀作画,盛承羽抚琴,到底琴瑟和鸣…

“陛下?”

“陛下怎么了?”

还是阿檀的声音将他从遥远之地拽了回来。

“没什么。”他见得面前的小脸,才寻回几分真实之感。方许只是一时意乱生念,并非真的。手中的香确已燃了一半,他脚下之地,更是离方上香的地方,已经退后了数步。

他心中有疑,只是阿檀被盛承羽之死害得心悸之症,怎可能与人在一处弹琴作画?还有阿檀的小妹,到底是叫嫦息?还是月悠?

从国公府上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落幕。

星檀坐在马车一侧,却无心再看外头东街上的景色。方从那灵堂里出来,皇帝面色便已有些不对,直至上了马车,也好似未曾缓和过来。

她开口问过人几次,却总被他推挡开来。此下,她仍想过去探探他的手掌,平素里,她都是被他拽在掌心里的。而皇帝却似无意地躲了躲。

“陛下在想什么?不妨与我说说?”

这多日来他们相处,都几近亲密无间。哪怕是他在朝堂上的打算,他也都与她透露一二,怎从小妹的灵堂里出来,皇帝便似变了一个人似的,看起来如一块冷玉。

“只是方想起朝堂上的琐事。不说也罢了。”他话里清淡,并无要与她透露的意思。可既然是朝堂上的事,她自不再好干涉了。

却听他又道,“一会儿朕要先回一趟养心殿,处理些要事。你自行回去坤仪宫便好。”

“……那,也好。”

自从大婚次日,即便是有公务要忙,他也多是来她的坤仪宫里办。霸占她的暖榻,又揽着她相陪。她自知道其中的变化,只好猜想起,是不是皇帝已发觉了小妹的事。

可那事关国公府,若与叛党牵连,父亲如今在朝堂上本就不好的处境,许会更差一些。她只好沉了声儿。

待马车行入安定门,借着御花园的小道儿口,她便主动叫停了马车,才带着邢姑姑与桂嬷嬷从小道儿,往坤仪宫去。

“娘娘,可是与陛下生了什么口角?”桂嬷嬷自走近几分,与她小声问起。

马车也正发出嘶鸣,她脚下跟着顿了一顿,却见皇帝的马车已缓缓走远,似并未有过什么犹豫。她这才回了桂嬷嬷的话。

“许是陛下政务繁忙?过几日再说罢。”

日子晃眼便入了冬。一连着十余日,皇帝也未曾来过坤仪宫。星檀却去过养心殿几回,借着与他送参茶进去,却总被他借着政务的说法儿送了出来。

只到了腊八节,帝后得一同前往大相国寺中祈福,一并与百官赐腊八粥,她方得时机,与皇帝同车而行。

皇帝一身黑金龙纹的皇服,十分威严。星檀今日亦穿了礼部送来的燕居服,与他这一身,看似十分相配。然而一同坐在车中,他目不斜视,受夹道百姓朝拜,她自也端持几分,垂眸空空望着眼前一处。

恰逢腊八,长孙南玉身为贵妃,也被礼部准许一同出行往相国寺祭拜。嫁入皇宫,原本是不得再见家人的。只就着每年腊八的习俗,宫中妃嫔方能借着赏粥的习俗,与家中父母姊妹相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