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倩听得这声皇命,心中已是有了谱。自家娘娘初入宫闱,许还不大适应惠安宫中的险恶,便得由得她,替娘娘要回一个公道了。
那小婢子是她一早安排的,那块血玉玉璧,也是她一早让人先放来了偏殿。此下,不必叫她多再吩咐,小婢子已依着吩咐,将东西端去了皇帝面前。
凌烨见得面前那块血玉,心中已是一凛。
玉器本是祥瑞之物,带着如此的血色,犹如散落四下,即便是久经沙场的他,也能嗅到其中血腥。
他忽想起昨日阿檀来养心殿里寻他,面上惊恐,说做起来噩梦,便是重新梦见那日在城楼下盛承羽摔落时血迹。
“贵妃昨日是何时送来的?”
听皇帝声音已沉如重钟,邢倩方小心答上,“是昨日午后。娘娘见得这东西,便有些不安,之后午睡便心悸惊醒了多回,方惊慌着去寻了陛下。奴婢当时已叫她们将东西请了出来,不想她们却仍落在了偏殿,是奴婢失职了。”
却听皇帝冷冷回了话,“这东西不必留在坤仪宫了。”
罢了,又听他吩咐一旁的江公公,“带回去养心殿,朕还得替皇后‘多谢’裕贵妃。”
**
天已大亮,星檀起身的时候,仍有些乏着。丘禾侍奉来了茶水,桂嬷嬷正送了两件儿新衫过来。
“娘娘,是司珍坊一早送来,都是宫中能穿的闲款儿。娘娘早前在府上那些衣裙,许是不能再用了。此下又正逢要入冬,这些都是今年新入的料子。”
星檀起身来看了看,是淮北锦绣作的面儿,提花纹理似有混着洋纺技法儿,在京都城里,确都是未曾见过的。只因是皇后的命服,色泽太过浓郁,她便觉着隆重了些。
她身上还有些不适,却是些难以启齿的伤。今日到底是不便出门的,方只好让桂嬷嬷将新衣裙先收拾起来,反倒是在带入宫的衣裙中,选了一身素兰的,她自想着,在自己的宫苑里也不必太过装扮了。
只将将用过了早膳,安公公却领着位太医来,与她请脉。她自是记得这位施太医,昨日是在祖母宫中见过的。只安公公来与她交代了声儿,确是太后吩咐了下来,让施太医来与她调理,好让她早日怀上皇嗣…
她不知怎的,想起昨夜暖帐**,还有今晨…面上顿时一阵滚热。
对面施太医仿佛猜到些什么,“太后娘娘也是为大周根基着想,娘娘不必太过介怀。便让臣替娘娘请个平安脉,一会儿好回去太医院,与娘娘配药来。”
午时将到,偏殿内已上了整整一桌的江南菜。邢姑姑早早与她说过,皇帝会来,却不想御膳房今日竟是依着她的口味来作的。
邢姑姑方小声提点,“是陛下的吩咐。陛下该是疼惜娘娘。”
话落之间,皇帝已被安小海领进来了偏殿。见得那抹明黄的颜色,她方忙与人做了礼数,却被他扶着起了身。
“身上可好些了?”
当着众嬷嬷与婢子都在,她脸色刷地便是滚烫。只好凑着他肩下,小声回了话,“大约是好些了。”
其实不然,经得昨夜与今晨三番两趟,此下还有些火辣辣的,走路更是不适。却见皇帝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白瓷瓶子来,低声道,“朕问太医院要来的,道是用一用便好。”
“……”这种事情,太医院也管,未免也太过羞耻了。
皇帝一片好意,她只好从他手中接了下来,又摸摸索索藏去自己袖口里,不好叫嬷嬷与婢子们多看。
江南菜是她喜欢的,糖醋小排晶莹剔透,脆皮烤鸭浓香扑鼻,这个季节的大闸蟹肥美,单单取蟹黄来拌面,便是人间绝味。
只星檀是吃不多的,皇帝却也不习惯糖醋味道的甜酸,陪着她浅浅吃过几口,便唤人再传些鲜花饼去寝殿。
凌烨自问并不是重欲的人,只昨夜里初尝味道,便觉松不开手。即便是她身子还疼着,只是与她呆在一处便也是好的。于是听她问起,“陛下一会儿可还要回去养心殿?”
他方果决回话,“不去了。今日,你陪朕看看奏折?”
“那我叫安公公收拾一间书房出来。”
“……”他猜着她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若想规规矩矩看奏折,他自也不会留在坤仪宫里。“不必,就用你的暖榻便好。”
“……那,那也好。”星檀方起了身来,又吩咐了桂嬷嬷去备参茶来。皇帝也一并,正要牵着她往寝殿里回。却见邢姑姑引着位太医院的小药倌入来了偏殿。
“陛下,娘娘的药汤送来了。”
皇帝面上几分迟疑,回眸看向她问道,“病了?”
她忽想起早前施太医说过,一会儿会让药倌送坐胎药来。
早日有皇嗣,是姑母的意思。她是国公府嫡女,如今国公府备受皇家质疑,姑母也因早前过失,被皇帝禁足。担子自然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努力压下心中慌乱,方与他解释,“是昨日心悸,太医来看过,便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皇帝并未怀疑什么,只吩咐着邢姑姑,“便一并送去寝殿。”
寝殿的花窗开了一道儿小缝,凉薄的秋风悄悄吹入屋子,与那抹重新熏伤的果木香氛,多添了一缕清新之意。
暖榻小案上的墨玉棋盘还未撤去,上头棋子只落了一半,珍珑尚未解开。星檀吩咐邢姑姑,先将棋盘小心撤去了一旁,方见那侍奉在养心殿的小内侍送了一沓奏折入来。
桂嬷嬷将将送上来参茶,她方亲自侍奉去了小案上。手腕儿却被皇帝一把拉了过去,身子一斜,便直落入他怀里,“你先把药吃了。”
“……”邢姑姑送来那药汤的时候,她却有些迟疑。若只是作为国公府的嫡女,服下那坐胎药,确是天经地义。可她还是阿檀,她好似,该与他先交代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