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身子,比想象中还要轻。
两人用了大力来搀扶,却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叶诗旜和康熙惊恐的看着她,一叠声的喊:“老祖宗!老祖宗!”
然而在两人的呼唤下,她依旧双眸禁闭,不曾睁开眼睛。
苏麻喇姑原先立着,这下也绷不住了,她上前捧着太皇太后,低声用蒙语呼唤。
叶诗旜没法子,她赶紧上前来用急救措施,好一会儿,老祖宗才缓了一口气,慢慢的睁开眼睛。
握住她和老人比起来特别细软的手指,惆怅的摩挲了一下,老祖宗才低声道:“不必了,哀家都飞到大草原了,又给哀家给拽回来了。”
康熙握着她干枯的手,一时心情复杂。他抿了抿嘴,有许多想说的话,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来。
老祖宗眼瞧着就是弥留之际,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您还有什么惦记的?”他问。
老祖宗仔细的回想自己这一生,好像没有什么遗憾了,她摇摇头,将康熙和叶诗旜的手叠在一起,温柔和蔼的看着他们,这才又慢慢的闭上眼睛。
大清孝庄皇后,薨了。
康熙当时就绷不住哭了,叶诗旜瞧着他哭的可怜,也跟着哭了起来。
当慈宁宫哭声一片,丧钟响起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懵。
却又反应迅速的穿上丧服,往慈宁宫这里赶。
奴才们赶紧捧上粗布麻衣给两人换上,叶诗旜和康熙跪在灵堂前,看着她的画像摆在正中间,心中郁郁。
太皇太后对她是真的好,特别好。
就算是移情作用,那也是没的说,毕竟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能让她短时间内送她那么多财产,已是难得。
她听着康熙压抑悲呛的哭声,也跟着心酸流泪到不成。
皇贵妃很快带着众妃嫔都来了,一时间慈宁宫中哀声一片。
太皇太后的葬礼大办,举国哀悼,身后殊荣盛大,然而人死不能复生,连连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这葬礼才算是彻底的平息下来。
忙忙碌碌的过去,依然是初冬了。
好像秋天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秋叶伴随着太皇太后一起凋零,便彻底的结束了。
早上醒来,洋洋洒洒一场雪。
叶诗旜很喜欢雪。
她穿着木屐,嘎吱嘎吱的踩在雪上,手里再捏一团,就感觉特别舒坦。
“唔。好玩。”她不住口的感叹。
康熙看过来,不禁轻笑:“明年朕陪你打雪仗。”
叶诗旜:“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她就要今年,手里握着一团雪,笑吟吟道:“虽然您不能还手,但臣妾打你高兴就成。”
康熙:???
还有这种玩法,这叫什么打雪仗,还是叫玩他。
但看着她期盼的眼神,晶亮晶亮的,特别可爱,他就忍不住点头答应了。
叶诗旜团起一个雪团,抡圆了胳膊扔出去,她没想着打康熙,这冬日的雪多凉,打在身上疼的要命。
“啊。”急促有短暂的尖叫声响起。
一个小宫女捂着脸蹲了下去,叶诗旜一怔,伺候的奴才都在跟前站着,这身后怎么传来声响了,简直不可思议。
她回眸一看,低声道:“你没事吧?”
小宫女被砸了满脸雪,可怜巴巴道:“奴婢无事,只是来禀报一声,庶妃万琉哈氏生了个小阿哥,特来报喜。”
然而没想到,还未出声,便被一团雪砸中门面,幸而这雪捏的不紧实,疼是疼,却没伤着。
叶诗旜挑眉笑:“阿哥好,赏。”
说着看着她小脸被砸的红红的,又叫绿猗包了红封给她:“正在玩闹,不曾想砸到你了,这荷包你拿着,消消灾,今儿着实属于无妄之灾了。”
小宫女有些不敢拿,却也不敢说什么。
只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见她笑容和善,这才接过荷包,告退离去了。
打到她了,叶诗旜想着小宫女方才可怜巴巴的样子,心生不忍,便不玩了。
这玩意儿,说到底就是个报仇才爽。
“庶妃生的十二阿哥,是拨给谁养?”叶诗旜随口问。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胤裪是给了谁养来着,但具体的她忘记了。
康熙听见这话,眉眼一利:“朕从未说过给旁人养的话。”
他是未说过,叶诗旜心中一跳,却慢悠悠毫不在意道:“嫔位以下不是不能养吗?”
虽然面上镇定,但她心里慌的跟狗一样。
她近些日子太受宠了,竟然有些得意忘形。
康熙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别慌,朕不是这个意思,担心有人在你跟前嚼舌根,让你心里生出旁的想法,这样的话,会做错事的。”
他不会害她,但旁人就不一定了。
这宫中除了他,谁也不能信。
叶诗旜鼻尖一酸,她刚才是真的慌了:“臣妾还以为,还以为……”她鼓了鼓脸颊,有些后怕的望过来:“还以为您要问罪。”
“不会。”他斩钉截铁的回。
两人说笑着,便携手去永和宫看庶妃万流哈氏和小阿哥,等他们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了,位份高的进去看看,位份低的放下礼物就走了。
叶诗旜看着她脸色蜡黄,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禁摸了摸肚子,不知道她的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
小阿哥身上还有胎脂,看着脏脏的,巴掌大的小脸,眼睛嘴巴占了一半,这会儿正咧着嘴哭,那小嘴一张,跟只青蛙一样。
她有些纠结的想,明明这皇阿哥明明看着挺秀气,但为什么长这样,她有些纠结。
“小阿哥真秀气,长大后必然是个翩翩君子。”叶诗旜夸赞。
康熙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还挺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但小儿生出来,确实都长这样,也不怪人家。
又看了一会儿,两人这才起身走,但庶妃高兴的跟什么似得,多少人生孩子,万岁爷都没有看一眼,但她这大家都来了,简直就是无上的殊荣。
只要能来看看,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叶诗旜出去后,才很纠结的问:“所有小孩子生下来,都像青蛙吗?”
康熙怔了一瞬,才想起来什么是青蛙。
毕竟他的生活环境中,没有出现过这玩意儿。
“是。”他想了想,刚生下来,尚未褪去胎脂的幼儿,还真是跟青蛙一样,在羊水中泡的红红白白,又鼓着眼睛咧着嘴,可不是像青蛙。
“那到时候咱的孩子……”她想想就觉得丑的睡不着。
康熙点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让她不要想多了。
叶诗旜摸了摸肚子,奶凶奶凶的开口:“你要是长得丑,我给你头打歪。”
……
宫中又添喜事,一扫先前太皇太后薨逝的低迷。
主要是康熙不高兴,宫里头的人,也都只能按捺住。
这一下可算是解开封印了。
踩着雪过去,又踩着雪回去,叶诗旜用脚在雪上踩出小兔子的图案,笑眯眯的看着他,温柔道:“像不像是兔子?”
康熙看了又看,好像还真是。
叶诗旜见他心情舒展许多,便笑着道:“走,回去,臣妾给你玩个有意思的。”
等回去后,就见她神神秘秘的叮嘱了几句,这就满脸含笑的望着他。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康熙纳闷。
叶诗旜笑眯眯道:“突然间想起来,儿时看过几本西学的书,有些可有意思了。”
绿猗捧来一捧沙,还有一瓶酒,再就是白砂糖和小苏打一样一堆。
四样东西摆在那,平平无奇,都是唾手可得的小物件。
康熙好奇的看着她。
“咱丑话说在前头,这就跟炼丹的原理差不多,您瞧了可不许害怕,觉得臣妾是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
叶诗旜不放心的觑着他,万一给她抓去烧了,她找谁说理去。
“好好好,定然不会乱想。”康熙信誓旦旦。
就见叶诗旜微微一笑,先是把酒倒在那沙子上,她一边把小苏打和白糖和在一起,小声道:“您确定,不会有过激行为。”
康熙见她那不放心的小样子,直接上前来,接过她和好的东西,便往那沙堆上倒。
他紧紧的秉着呼吸,就等着她说的,会让他出现过激行为的现象。
等了半晌。
从康熙到奴才,都直直的盯着沙堆。
无事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
众人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向敏贵嫔,不由得在心中猜测,莫不成这是失败了。
就见叶诗旜笑吟吟的递给他火镰,笑道:“点燃。”
康熙鼓着的心气,一而再再而三,已经力竭,随意的点燃,就见一条黑蛇凭空而出,瞬间倾倒在地。
巨大的黑蛇比沙堆还要大。
有胆小的宫人已经忍不住惊叫了,叶诗旜也有些惊,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康熙亲手倒的,亲手点燃的。
他看向这堪称神迹的行为,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敏贵嫔。
“这……”他抿着唇,等着她解释。
叶诗旜耸肩,伸手戳了戳那黑蛇:“别问,东施效颦罢了。”
她是不知道原理,只不过跟着旁人学的。
康熙好奇的望着她,也跟着戳了戳,软软的有点像棉花。
“好厉害。”他夸赞。
叶诗旜笑的骄矜,俯身昂头看着他,捏了捏他的脸,温柔笑道:“那玄烨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她在哄他高兴。
康熙抬起眉眼,见她神色间带着小心翼翼,突然间心里一软,将她搂到怀里,细声道:“你这些日子,受苦了。”
老祖宗没了,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便又少了一个,虽说能如常的处理政务,但是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难免会对她略有忽视。
但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陪了他这么久,还会做一些小玩意儿来哄他开心。
康熙心中闪过一阵温情,他垂头亲在她昂起的脸上,温声道:“好,朕开心。”
见她不放心的小眼神,康熙不禁微微一笑。
斯人已逝,少不得活着的人,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刚好凑着这个档,皇贵妃就说,想要大办,好歹让宫里喜庆些许。
康熙应了,这些时日,确实有些低迷。
一得到消息,众人登时都高兴起来,这是一个不用在绷着,可以随意的日子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