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能。
他伸出手,给她捏着肩膀,售后服务很好的问:“力道怎么样?”
叶诗旜噗嗤一声笑出来,娇嗔的横了他一眼,原以为帝王死板傲慢重规矩,不曾想他还挺有趣的。
“睡吧睡吧。”都辛苦一天了,这会儿迷迷瞪瞪什么都不想做了。睡到半夜,听见有嘈杂的声音,她往康熙怀里钻了钻,实在扛不住睡意,又睡着了。
待第二日一大早睡醒,她这才明白过来,这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是那小姑娘跑了,她抄写《氓》,后头的凄惨是一句都没看到,就看到里头的甜腻了。
她不相信她心爱的檀郎是人面兽心骗人之人,只觉得是大家做局骗她,故意引她上钩,死了这份心。
可她爱他入骨,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
小姑娘哀求丫鬟半晌,丫鬟也不松口,她便打晕了丫鬟,提着裙子自己跑路了。等丫鬟醒来禀报,已然找不到人了。
叶诗旜揉了揉眉心,她看向康熙,略微有些不解的问:“虽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可也得值得才是,彼此都是很好的人,是一段美好的的感情。”
“说出口便觉得一地鸡毛,觉得她脑子进水,图什么?”
她很佩服女人能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感情,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双向奔赴自然叫人无话可说,但对方都搂着别的女人了,那就怪没意思的。
“她若摒弃世俗礼教,追求爱情,那对方也得摒弃,满心满眼只她一人才是。若对方怀里搂着妹,那谈爱情不是扯吗?”
叶诗旜担心康熙听不懂里面的区别,便掰碎了解释给他听。毕竟在封建礼教生活下的,想必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多几个女人是正常的。
“朕懂。”
遇见阿旜之前的康熙不懂,遇见阿旜之后的康熙懂。
他以前觉得,女人乖巧听话懂事漂亮就成,纵然有些小心思,把他伺候好了也无伤大雅,可如今他觉得,还是得阿旜才是。
叶诗旜准备了一肚子话,想给他解释什么叫爱情的排他性,他一句朕懂,让她把话语都憋了回去,所以是真懂还是假懂,他的懂是她要说的意思吗?
有些麻瓜的挠了挠脸颊,她狐疑的看着他,半晌把自己的话咽肚子里,只立在屋檐下往外看,谈恋爱不可怕,可怕的是恋爱脑。
那小姑娘被找了回来,下人去的时候,她衣衫不整的被那男人绑着,要压往外地卖了,幸好去的及时。
看着她面如死灰,昨天跟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这会儿黯淡无光,看到叶诗旜的时候,她眸光中迸发出激烈的光芒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痛哭流涕:“娘娘,娘娘,他好狠的心啊,他为什么夺了臣女清白,又要把臣女卖入烟花之地,臣女一片爱他之心,终究还是枯萎了。”
“臣女尚未寻死,只是想回来跟您说一声,《氓》是对的,都是对的,臣女用生命验证,这是对的,希望以后旁的姐妹,莫要再如此了。”
“丹琴今日以血验书,只求这世间清朗,再无欺骗。”说着她挣动着起身,狠狠的撞向柱子。
她声音嘶吼,表情决绝,用尽了全身力气,一点都没留余地,然不等她撞上,便有太监扯住了她,两人滚做一团,到底没伤着性命,只破了些皮。
叶诗旜早就防着她寻死,早早的叮嘱太监看着些,有备无患罢了,不曾想真的捞到了,她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的大夫人,对方神色庆幸中带着遗憾。
见她没吭声,大夫人压抑着,颤抖着哭着开口:“叫她死,女子失了清白,便没有活着的意义了,还是以死谢罪,保全家族其他姑娘的名声。”
小姑娘听完也不反驳,只跪在地上哭,母女俩到底忍不住,搂在一处嗷嗷哭,一个说,若我死了你就当没养过我这一场。一个说,丹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犯错的是那个男人,为什么女人去死?”叶诗旜长身玉立,冷笑道:“去,给本宫阉了他。”
众人一时呆住,这没收作案工具可还行。但魏珠觑了康熙一眼,见他没反对,便躬身行礼,一溜烟去办了。
听到这个回答,搂着一道哭的母女俩顿时呆在原地,大夫人颤颤巍巍道:“那公子是独子,阉了多叫人心疼?”
叶诗旜:?
她一时之间差点没捋清这其中的关联,就听大夫人解释,说人家养大独子又供读书考秀才不容易,好好个男人,说阉就阉了,怪叫人心疼的。
叶诗旜挥挥手,她看向地上跪着的丹琴,低声问:“你怎么想?”
室内气氛一时凝滞,齐刷刷的看着形容狼狈,披着太监衣服的小姑娘,她刚及笄,正跟花骨朵一样的年岁,却坚定固执的去相信一个哄骗她的男人。
“臣女……臣女……虽愿以死谢罪,可他犯下这猪狗不如的事儿,又涉嫌拐卖妇孺,当以罪论才是。”小姑娘跪趴在地上,眼中空茫。
大夫人松开了她,不赞同的开口:“他是犯了错,可他是个爷们,又是独子……”
叶诗旜没管大夫人说什么,她看着丹琴倩丽的小脸,低声问:“你知道错了吗?”
丹琴闻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的涕泗横流,可怜至极。“臣女知错。”
叶诗旜刚抬脚步,就被康熙扯住衣袖,她这才没动,而是沉静道:“如今给你三条路,以刘丹琴之名活下去,但事到如今,你的名声坏透了,以后怕是不好过。”
“第二条路,便是舍弃刘丹琴之名,另起了名字过活,这也要舍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第三条路,自立自强,沉寂下去自己混个名堂出来,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糟糕了。”
她眉眼灼灼其华,整个人散发着夺目的光彩,立在那,又冷又艳,刘丹琴一时看呆了,半晌才握着拳头道:“臣女选第三条路。”
她原来和大夫人的想法一样,觉得爷们是天,女人就该为男人活着,虽然那狗东西脾气差爱面子,但嘴甜会哄人,愿意要她,她就要不离不弃一辈子在一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可她已经想了他,又怎么能换旁人。
叶诗旜有些意外,她回身看向魏珠,笑着道:“给她二百两银子,带她去人牙子那,把奴才买齐了,剩下的就不必管了。”
过了她的手,其他人掂量些,也该知道怎么做,想必大夫人指望不上,但她父亲不傻,会知道怎么做。
女户虽少,却不是全无踪迹,自古以来,女人这么严苛的成长环境,依旧出了许多豪杰,她应当也可以才是。
处理完这一茬,康熙便直接拔营出发,小姑娘清洗干净,出来在路侧跪送,久久不肯起身,她想,若是早一日能变的强势起来,她定要去京城还愿。
而离开了这里,叶诗旜还有些唏嘘,好半晌都静默无言,她懒洋洋的窝在康熙怀里,蔫耷耷的不吭声。
“怎么了?”康熙将她搂到怀里,轻抚她脊背,温柔询问,昨儿还挺开心,经过那姑娘的事后,便有些不开怀。
“世上女子艰难,她明明是受害者,可所有人都默认她有罪,作为她的母亲,大夫人甚至心疼那畜生是独子。”
康熙搂着她亲了亲,温柔道:“他触犯大清律法,自有县令收拾他,你且放心便是。”
她撩开帘子,问骑在马上的胤禔:“此事若是你遇上了,你该如何?”
胤禔黑着脸:“此等畜生丢男人脸面,以律处置,从重!”
当她视线转向胤礽,这小正太还有些懵懂:“不干净洗洗就好,犯了什么罪?”
叶诗旜今儿阴郁的心情,被他给逗笑了,伸出车窗,捏了捏未来储君的脸,笑道:“罢了罢了,这世界上有光就有暗,不过碰着了暗罢了。”
谁知道刚出城,便瞧见一个身影神情惊慌,踉踉跄跄慌慌张张的在地里奔跑,就算摔了也不曾停歇。
长袍上、裤子上尽是血迹,后头一群人在追,看着恐怖的紧,叶诗旜看了捕快两眼,便直接放下窗帘。
恶人有恶报,他所有的本事,大概都用来哄骗小姑娘了。
这一路走了三个月,从开始出发,到回京,中间路过山川河流平原草原,从刚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最后的瘫着无聊,从林花到秋叶。
回到宫里那一刻,叶诗旜觉得自己得到了升华,她努力防晒,却还是无偿拥有了小麦色肌肤,出去奔跑一圈,马甲线都有了。
在蒙古的时候,她依旧是最白最嫩的,当回到京城回了宫之后,她就成了紫禁城最黑的崽崽。
康熙一回来,就忙的没影了。叶诗旜倒是无事,想了想,提着从蒙古弄的一些小玩意儿,施施然往慈宁宫去。
她刚到门口,苏麻喇姑便在门口侯着,见了她来,怔在原地,看了好半晌,才领着她往里头去,笑道:“老祖宗见了您,定然开怀。”
她话音刚落,就见太皇太后拄着拐杖,立在门口,一脸紧张的望着她,见她越走越近,也是愣怔一会儿,赶紧叫奴才给她上茶上点心,见她提了东西来,很给面子的收下,又当众拆了,看着那妥帖的小物,虽说都是蒙古随处可见的,但给她一种幼年乡情,特别舒服。
她晒黑了,却更接近于孝庄最后一次见的淑哲,光是立着,便觉得心生好感。孝庄满是慈霭的看着她,不住感叹:“黑了,也瘦了,往后多吃些。”
叶诗旜笑眯眯的应下,跟她说蒙古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景,说头一次住蒙古包的新奇,还特意学了几句用蒙古语祝寿的词。
听的孝庄又是笑又是鼻酸想哭,一颗心五味陈杂,什么滋味都有,只拉着她的手不住感叹,她老了,再没机会去蒙古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