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连风都变得寂静起来,声声蝉鸣陡然停止,俱在等待帝王的审判,她的手被捏的生疼。
“你来解释。”他强压着怒火,看向她。
叶诗旜被他吓的一颤,脊背绷的死死的,就连喉头也变得干涸起来,她声音发涩,却还是镇定的为自己辩解。
“嫔妾与柏太医是幼年邻居。”她说完这句,康熙眸中怒火更炽,却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来解释。
“他比我大七岁,分别之日,我才七岁,整日里就会玩泥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是差不多同龄人,他俩分开的时候,都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岁。
康熙听罢,眼中风暴深深沉入眼底,归为一片平静,但她忘不掉方才那气势压顶的感觉,她绷着一口气,怎么也不敢松。
“朕相信你。”康熙磁性微哑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叶诗旜颤了颤,没忍住大颗大颗掉眼泪。方才那一瞬间,她以为她要死了。
秽乱后宫是个什么罪名,她简直想都不敢想,她没有任何势力来反抗皇权,遇上了简直就是个死。
凉凉的眼泪滴在他手掌上,康熙碾了碾那小小的水珠,借着月色,抬起她下颌,漆黑的双眸在夜色中像是深不见底的巨兽。
“乖,要听话。”他声音克制,说的缓慢,一字一句都极为清晰。
她还在哭,晶莹剔透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她抿着唇,一双眼眸在夜色中被洗刷的愈加清澈,眸光似水般动人。
康熙沉默的看着她哭,用手指碾动泪水,又放在舌尖品尝,这才皱着眉头道:“苦的。”
一时间,只能听到风吹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像是在疑惑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嫔妾给万岁爷请安,您万福金安。”一个小答应压着欢喜,兴奋的上前请安。见气氛有些不对,她也安静下来。
叶诗旜还有些慌,她可怜巴巴的抬眸,看着康熙,昂着白生生的小脸,软乎乎的问:“我、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见康熙不动,她又撒娇:“那你抱抱我嘛。”
这样的软语撒娇,康熙到底没忍住,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低声道:“朕是生气,生气没有早点遇见你。”
叶诗旜心情激荡,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一时间哽住了,她喃喃道:“玩养成不大好吧。”正确的地点遇见正确的人,早相遇不一定好。
一旁的小答应看的目瞪口呆,蹲的久了,身子晃了晃,有些蹲不住,她瞅着空子,赶紧又请安一遍。
康熙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人,皱着眉头冷喝:“滚。”
小答应脸色苍白,想着方才敏贵人撒娇,他的态度瞬间软化,她也拧着手帕上前,放软了身段:“嫔妾……”
她话还未说完,康熙就有些不耐烦了,他挥挥手,示意梁九功把人请下去,小答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要说话到底不敢。
叶诗旜被这件事一冲,心中的恐惧散去些许,她抿着唇,顶着突然爆红的脸颊,她害羞带怯道:“万岁爷英勇无比,嫔妾难以招架良久,哪里还会生出其他心思,怕是传谣言的其心可诛,当万岁爷不行呢。”
她反咬一口,康熙便更生气了,假山后头聚着闲聊的几个宫人都被抓了起来,直接送慎刑司去审问。
御花园中只剩下两人,叶诗旜打了个哈欠,不想久留这是非之地,回去后便洗洗睡了。梦中也不大安生,梦见了痛苦少女,她披头散发形容狼狈,有漆黑的怪物将她禁锢,那嶙峋的怪爪,直接插入她身躯,有刺骨的疼痛和猩红的血液。
更有无数眼睛怪物将她环绕,她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去,灭顶窒息将她笼罩。
叶诗旜猛然惊叫一声,跪坐了起来,她抿着唇,湿淋淋的汗水将寝衣都泅湿了,冰凉的贴在身上。
簌离听到动静,赶紧起来点蜡烛,晕黄的光芒也遮不住那苍白面色,她连唇瓣都是无血色的,吓得簌离跟什么似的。
正要上前伺候,就见门外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康熙拉开门,撩着帘子进来,一脸紧张的望过来。
就见少女发丝湿透,黏在白皙的额上,而她面色苍白脆弱若琉璃,像是一碰就碎,就那样湿着寝衣跪坐在榻上,很是惹人怜惜。
“怎么了?”他急忙忙的冲过来,坐在床榻边上,握着她不住颤动的柔荑,低声问:“怎么了?”
叶诗旜双眸焦距都对不上,她努力的聚焦想要看清康熙,却不得其法,努力了半晌,憋出一声略显悲伤的哭腔:“好怕,好怕,”
她身子一阵阵的发僵发冷,不舒服极了,凑到康熙跟前,吸着鼻子打颤,康熙赶紧把她搂到怀里,用锦被裹住,摸着她湿凉的额头,低声问:“可好些了?”
叶诗旜喝了一杯热茶,缓了缓,这才觉得好多了,等反应过来,才觉得有些不对:“您打翻砚台了?”
他心中像是灌了一口烧刀子,又烧又辣,各种滋味翻滚不息,在胸腔中酝酿徘徊,只烧的人发晕。
看着自己漆黑的手掌,康熙忍不住一怔,这才回想起,方才听见她惊叫声,慌张之下打翻了砚台。
她脸上被摸的地方,也全是墨痕,康熙有些心虚,赶紧叫奴才给她打水洗漱,等收拾妥当后,已是夜深了,见她噩梦惊惧,康熙索性抱着她睡。
她还有些惊慌,小手揪着他胸前衣襟,小小的缩成一团,看见她这样,康熙有些心疼,轻抚她脊背安抚,叫梁九功立在床边给她打扇。
等第二日睡醒,叶诗旜顶着一头呆毛坐起来,一脸惊呆道:“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朕知道。”/“奴婢知道。”
看着她懵懂的眼神,康熙上前揉了揉她头顶的软发,笑道:“梦都是假的,你乖乖的用膳,朕去上早朝了。”
叶诗旜乖巧应下,赤足踩在毛毯上,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康熙见她纤瘦伶仃的足腕雪白,踩在藏蓝的毛毯上愈加欺霜赛雪,不禁皱起了眉头:“地上寒凉,穿了鞋袜再。”
说着抱起她,往床上一放,大手握着她脚掌,单膝跪地,板着脸给她穿袜子。
叶诗旜不自在的挣动一心,就被他更加紧握,冷厉道:“别动。”等穿好了,时间已然不足,他便急匆匆地往金銮殿赶。
他穿袜子后,还细心给她打了个蝴蝶结,她爱怜的摸了摸,低低的笑了,帝王跪侍,果然不错。
等收拾妥当后,她起身用早膳,正吃些腌胡瓜,不禁怔在原地,这个熟悉的酸苦味道,就在舌尖交织。
她挨个舔了一口,又漱了漱嘴,这才眸色幽深的把碟子一推,想着又觉得不对,将各色菜品都捡了一份出来,递给魏珠,低声道:“拿去给柏太医,问问他这菜可还好。”
这个话题让魏珠心中一凛,他赶紧收起油纸包,躬身出去了,簌离带着宫人收拾残局,叶诗旜噔噔噔的跑出去了。
等去了正殿,康熙刚好下朝,正在侧殿休息,见了她来,伸手一揽,笑道:“怎的过来了。”
她转了转眼眸,苦思半晌,才终于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嫔妾给您送唇脂来了,已经用过了,保管好用。”
康熙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柔荑,挑眉用眼神询问,东西在哪。
她抿了抿唇瓣,冲他勾了勾手指,康熙想着她昨儿受惊了,得多哄着些,便如他愿的走了过去,叶诗旜抓着他盘扣,踮着脚尖用唇瓣蹭他,嘿嘿一笑:“这唇脂如何?”
“又香又甜。”康熙低笑着垂首来亲她,被她摁了回去,一本正经道:“那要用东西偿还的。”
康熙问她:“什么?”
“点心就成。”她随口回。
吃了点心,用了一碗牛乳,小肚子吃的圆墩墩肉鼓鼓,她这才骄矜的用锦帕擦拭着唇瓣,笑眯眯道:“好吃。”
吃完就打算跑路,康熙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绞丝手镯,玉质温润细腻通透,漂亮极了,往她跟前一推,笑眯眯的问:“那这个呢,拿什么偿还?”
叶诗旜挺喜欢这种简洁大方的款,闻言思忖片刻,认真的从荷包里找啊找,找出一个略有瑕疵的蝶贝蝴蝶结,往他手心里一放。
那闪着光泽的小东西,让他无言以对,他不过是想要个亲亲罢了,就这么难。
想了想,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翘着尾巴的木雕小猫,放在敏贵人手机,她看了看,不禁笑了:“这还带前后铃铛呢?”
康熙有些懵,接过来看看,疑惑道:“就脖子带铃铛了。”
叶诗旜指着给他看尾巴下的蛋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看看,这不还有。”
她可真皮,康熙磨了磨后槽牙,掐住她腮边软肉扯了扯,看来这亲亲是别想了。
她混了个肚子圆圆,吃饱喝足之下,对康熙的挽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说走就走,毫不犹豫。等回了抱厦,膳桌已然收拾的干净妥当。
魏珠侯在门口打帘子,见她回来,笑道:“您昨儿要巧克力冰碗,奴才给您寻来了。”他觑着她的神色,笑吟吟的问:“您打算怎么吃,总不能巧克力直接淋在上头,滋味不足。”
其实主子要什么东西,这奴才只管收拾妥当,没有问主子的道理,他是个成熟的奴才,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可他还是问了。
叶诗旜兴致勃勃道:“你拿牛乳、糖、玫瑰酱、巧克力来,我要大显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