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船颠簸了多日,好容易重新踏上了地面。
一走出车站,当真是换了天地。
这沪上的街市,行人如织,来去匆匆。放眼远望,处处都是摩登式样的高楼,上悬着五颜六色的大招牌。耳听叫卖声都是吴音,不太懂得在喊些什么。
“我是怎么走出来的?”阿光抓紧了行李箱的把手,轻轻皱着眉,想着,“无情仙肯定有能力,把我,或者我们三个,都固定在平州。以她的心思,找些配角来破坏出行的计划,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但她偏偏不管不问,手心儿一松,就这么把人放出来了。
树挪死,人挪活。对其她人来说,换个地方生活,可能就好了。可是阿光明白,戏神仙是摆明了不给人——尤其是不给他活路。只怕无论到哪,波折的命运都一路相随。
那戏神仙,到底还有什么打算?又在沪上安排了什么?
他心里警惕,但理智知道,没什么用。
人神算计,相差何止千里?从前的那些经历里,他可没有见过现在这样,一天一天不停变化着、动荡着的世界。在这次的人生里,已经有有太多他料不到的事,更是无论如何猜不透,接下来还会有些什么前程。
心里想着这些,不知不觉的,就把那眉毛中间的沟壑越锁越深。
张绍祺在旁看见了,赶紧往前凑了凑。
“杜大哥,你晕车了吗?”
“没有,”阿光转过头来笑了笑,“刚才想事,出了神。”
三人站在战前的街上,说了会闲话,就有朋友来接应。大家一起坐着电车,直奔刚挂牌的九鼎电影公司。
公司里这群伙伴,大多是年轻的女子,剪着流行的短发式,穿戴着时髦的洋装和配饰。比起平州的新派女子,多些秀丽的书香,少些傲然的贵气。
倪隽明给两边做介绍,她们都笑着伸出手,和阿光握了握,热情招呼:“你好!”
“您好。”阿光有样学样。
还没和大家都握完手呢,倪隽明就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抽出了剧本:“各位同僚还不知道,我们在旅途中,就讲起剧本了。光英兄指出了核心的不足之处,我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开会,深入讨论一下。”
大家正好还围着阿光,一听这个,就围得更紧,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不足?还是核心的不足?”
“这本子已经改了三遍了,哪里还有问题啊?”
“赖兄弟,从前是做什么的?也是写剧本的吗?”
“你快说,你快说。”
闹哄哄的气氛,把阿光搁在正中心,让他有点发怵。抬着眉毛,僵着面孔,不太敢应声了。
他这身份,哪敢要什么面子?可他心里还是害怕,这些年轻气盛的小姐们不服了,直接甩出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
到时候,他可没法收场。
倒是张绍祺,在一片混乱里,一点不见慌张,猛地提高了嗓门。
“先别闹!”
这间办公室立刻安静下来。
真是奇怪,他这一声喊出来,比圣旨还灵。
张绍祺却习惯成自然,开始指挥:“大家别挤在这了,站着也不好说话,块找些凳子,坐下来慢慢谈。”
阿光心说:“看来,这群同学里,对他有想法的人应该不少。否则,这些大小姐怎么肯听凭一个男子呼来喝去呢?”
这一走神,倒也不紧张了。
等大家坐定了,他就平复了一下,拿出最诚恳的态度来,向众人道:“刚才,我听到有人问我,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