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药堂的禁制,锁住了声音,锁住了药香,锁住了灵力。
阿光独自坐在廊下,眼望花海泛起彩色的波涛,心中半是担忧,半是警戒。
“炼药堂内,不知是什么情形……”
他想起顾影秘密的谈话:
“我为云少主拔蛊,一旦进行到关键时刻,蓟若烟必定会亲身前来。尽管我会加强禁制法阵,但我不知神仙又有何等安排,极有可能令我的法阵失效。
“阿光,蓟若烟并非丧心病狂,你不要以魔修偏见待她,而是自然交谈。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以劝服为主。她此来不是为云天心的魔蛊,而是为白曼的下落。你若瞒不住,就要告诉她,白曼是自愿的,且并无危险。
“个中详细,我不可提前与你说明,是怕你稍微转一转心机,就被神仙窥见了真相,只好委屈你了。待面对蓟若烟之时,你随机应变,套套她的话,说不定其中更有新的转机。”
知道秘密,却不能去想;知道危险,却不能提前准备。
这几天来,他被矛盾的心情影响着,心中常有不详的预感。今日又见了落叶一般飞来的纸鹤,实在不能再平静。
忽然,花海刮过一阵狂猎的风。阿光手边,那柄骄傲的无名之剑忽然一震,铮铮鸣响。
极乐教主蓟若烟,在风中现了身形。
一袭黑袍在身,如同披了满肩的夜色,从花田远处款款而至近前。
阿光本要起身迎敌,脚尖一动,心思一动,忽然间灵光乍现,改了主意。
他反而做出一副悠然神态,向后靠了靠。从椅子边拿起一支火钩,远远地启开炉子下方的小门,拨动着烧了一半的炭火。
炉中火已半熄了,此时复又燃起。壶中泉水方才滚过一趟,此时尚有余温。待那窈窕身影走近了,水已微沸,腾起串串气泡,如蟹眼一般大小。
温度刚好,时机刚好。
蓟若烟本是一路风尘仆仆追寻而来,还未开口,却见面前秀雅的郎君先将长眉一展,开启双唇,温和招呼一声:“请坐。”
蓟若烟凤眼微微一眯:“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阿光微笑。
不等蓟若烟追问,他将手一扶椅背,立起身来。状似随意地在几个盘子里各捏了一小把药草,投入青瓷茶盏,将壶提起,冲一碗清香四溢,自然而然置在桌角。
蓟若烟一怔。
阿光续上了自己的茶水,回身落座。这才抬起眼来,向她的注视报以一笑,轻轻道声:“请。”
蓟若烟看了一眼那盏药茶,又探究地打量着阿光。
眼看着他一派大方,礼让一声即止,自家先端起茶来,浅浅啜了一口,湿润的嘴唇便向上翘起。怡然自得的态度,不像是对陌生人,竟像是招待老友一般。
明明貌似个凡间常见的青年郎君,穿着一领常见的夏布长袍,坐在简朴的几案旁,柴扉前,茅檐下,端茶奉汤自然又熟稔。内里的气质,却好似云上的仙子刚刚落下地来,与周遭颇有些疏离。虽然在学着凡夫的模样行事,可是还没来得及沾染上一丝凡尘。
搁下茶盏,他垂着眼睛望向桌上那柄无鞘的长剑,顺手抚了抚,举动和言语中,带着丝轻柔的宠爱意味。
“安静些,莫惊扰了客人。”
蓟若烟一时看得怔住了。
这是谁?
看他容貌行止,自然一段风流,绝非一般修行之人。
这等明珠,此前从未现世,又是何故?
阿光正垂着眼,默默思忖。
“不知魔功能不能看破人心。”
他现在貌似平静,实则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一颗心都快要从口中吐出来了。
开门揖盗,这主意极危险。眼前之人,又是修行界人人闻之色变的魔教教主,凭他一个闺阁男子,其实没有这个胆量。
但还好,他手边有剑作陪。她们不怕,他便不怕。
说起来,这些剑还未配任何装饰,就连剑鞘都没有。正像阿光自身的资质,虽然明亮,还未受过丝毫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