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真相

那时候的他是天之骄子,意气风发。自己亦是满怀抱负,迫不及待想要在自己的领域里大展拳脚,一切都是那么的充满希望。

可一夕之间风云突变,他被从高高的天上抛进泥沼。在经历了家破人亡,以及非人的精神折磨之后,“流放”去了那个他至今都还不愿回想的劳改农场。

精神的摧毁是致命的。在农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不过没有想到,那样绝望的日子也没过太久。一个明媚的女孩硬生生闯进了他的世界,同时,也带给了他新的生命。

他们经过了很多波折,最终在一个穷僻的山村里结为夫妻,过上了虽不富足,但却无比幸福的生活。

那是他一生中最最美好的时光,甚至如果可以一直那样过下去,他愿意一辈子都不被“平反”,不被尊称一声“邹教授”。

他愿意一直做那个被目不识丁的乡民视为“反动分子”的、只会吃软饭的懦夫。

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至少他的婉婉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啊。

而不是……

梦到了这里,他感觉心脏有如窒息般的疼痛。

他不愿意去看那个他从不敢想象的画面——他最心爱的人、他的妻子,在那间简陋的屋子里,用尽了力气、流尽了血,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可是他却并没能醒过来。

画面从染血的屋子,切换成了那间屋子门口,他走了十几年的那条乡间小道。

他无知无觉地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个又矮又瘦的小男孩。因为腿短,他跟得很吃力,甚至后来踉跄着摔倒了。

可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似的,就那么一味地往前走。小男孩面无表情,利落地爬起来,继续小跑着往前,想跟上他。

梦里,他就这样一直一直走,那条路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而小男孩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他跟丢了。

后来,他走到了一片大雾弥漫的旷野。

四处寂静无声,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他心慌起来,拼命跑,拼命喊,想找到一点回应,可是什么都没有。

最终累得跌坐在地上,心里空荡荡的,几乎再一次窒息。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了噪杂的声响。

他听不出来是谁。有些耳熟,他却分辨不了。

“你昨天听到方家闹腾的声音了没?”

“那么大动静,我就住他家挨边,咋能听不见?哎你说,这个方大山家的也是奇了,盼了这些年好容易生了儿子,还又俊又乖,她可好,跟失心疯了似的,打起来不要命一样,竟回回都往死里打。”

“是啊,一口一个白眼狼、小畜生,那狠劲儿,啧啧,跟不是从她肚子里托生的一样。”

……

“他婶子,不是我说你,你跟咱娘置气是一码事,可孩子的前程是另一码事。眼看着都能考大学了,你不让他念了,说到底亏的不还是你吗?孩子出息了,还能少得了你的吃花?”

“李翠兰你她娘的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三子是考不上大学,你不怕老了身边没个人,这会子倒来撺掇着叫我儿子跑。这小畜生真跑了我上哪儿逮他去,这些年白养他个龟孙子?”

……

……

一段又一段争执吵闹的声音最后交杂着混在一起,吵得他头痛欲裂。

“别说了!都别再说了!”

医院病房里,邹平章终于叫喊着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