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有些可怕的, 想要跟宋嫣更加亲近一些的念头盘踞在了邬席的脑海里。要多亲近呢?最好是……邬席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陷入魔怔般凑近了许多,又在下一刻回过了神, 猛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二者相距过近,呼吸之间的气流难免碰得宋嫣的脸有些痒。他忽而皱眉动了一下,将脸往没有气流的地方埋去, 温热的唇瓣就这样碰上了邬席的嘴角,一滑而过的触感叫心思杂乱的人直接僵直了身体。
邬席不敢再抱着宋嫣, 但外面的炭火已经烧完了,被子里稍微的动静都会有冷风吹进来,宋嫣肯定要醒了。况且, 冬日的时候他一向都是等宋嫣睡醒了再跟着起身的, 贸然起床, 反而更加不妥。
煎熬当中, 邬席感觉他的身体又有复苏的迹象。
这种生理现象早就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出现了, 邬席陪着宋嫣,自然知道对方也是如此。
之所以特地去问了太医,是因为夏日里那些荒诞绮丽的梦境。邬席心底不安,才会试图寻找一个慰藉。
太医的话让他得到了短暂的平静,可现下这平静终究不复存在了。
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对宋嫣的真实想法,那些梦境并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日常太过亲近所致,邬席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地跟宋嫣做出这些亲密举动。
殿下单纯无邪, 哪里知道身边人这般龌蹉的心思。
单方面的肖想犹如亵渎,这些年来,邬席爱宋嫣疼宋嫣,又怎么愿意背着对方亵渎他。
见宋嫣整张脸埋着,熏得脸颊都微微发热, 邬席强迫自己重新撇开了脸,而后闭上眼睛默念昨天背过的一篇古文。
注意力的转移让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邬席又悄悄将脚伸出去了一点,被外的零星寒气将他那些旖旎的念头一并裹挟带走。
古文才背到一半,宋嫣就哼着声音醒过来了。抱着的人又暖又软,下意识拿脸蹭了一下。
眼睫慌乱的颤抖打破了心里背诵的节奏,不得已之下将眼睛又睁了开来,就看到宋嫣黑乎乎的头顶。冬日里殿下总是要赖一会儿床的,邬席知道宋嫣的习惯,也就没有出声打断。
果然,他才望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宋嫣睡意浓浓的声音钻进了耳朵。
“邬席,你睡醒了吗?”
闷声闷气的,许是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矜娇万分的皇子殿下也不管邬席睡没睡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喊他。
“嗯,醒了。”声音里有着意外的沙哑,邬席顿了顿,才又再次开口,“殿下要起吗?”
“再过一会儿。”
宋嫣将脸仰了起来,脸颊上还有睡出来的浅痕,热气叫他整张脸都发着红。
“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早间无事,宋嫣眼睛半阖,有一搭没一搭跟邬席说话,用以醒神。
他没有感觉到邬席有什么明显变化,不过对方的心跳还是略微加快了些,大概是同旁人说起这样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可宋嫣才不管邬席难不难启齿,对方是他边上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他也都理应可以知道。
丝毫没觉得自己性格霸道的宋嫣催促一样拽了拽邬席的头发,而后又像好玩似的,将其缠在了手指上。
“殿下睡着后不久我就睡了。”
“下次还哭吗?”
“……”
邬席没回答,宋嫣反而来了兴致,干脆睁开了眼睛,仔仔细细瞅了一眼对方。宋嫣想他昨夜真应该叫宫人进来点盏灯,好好瞧瞧邬席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你再哭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
天真的皇子殿下提出这样叫人羞耻的请求时也是一派单纯,邬席一向懂事,宫中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他生病难受的时候能看见对方要哭不哭的样子。
真要哭的话,大概也是躲着他的。
“你见我哭过那么多次,我还从未见你哭过呢。”
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念头才叫邬席哭,但这样的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宋嫣很快就又说起了别的话。
这叫邬席既庆幸又感失落,宋嫣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无邪又干净,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只有他自己……
然而失落在看到宋嫣又卷着自己的头发跟他的头发胡乱缠在一起时,诡异的不见了。
明知道不应该这么想,可邬席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夫妻成亲时结发的习俗。
室内响起了声音,小路子跟香丹不一会儿也就知道宋嫣醒了,门外问了一声要不要起来。
“进来吧。”宋嫣随手丢开了两人的头发,邬席先一步从床上坐了起来,穿戴的时候小路子跟香丹也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们手上捧着宋嫣要穿的衣服,身后宫人端着洗漱的铜盆。
邬席知道宋嫣怕冷,起来的时候将被子给对方掖好了,待到衣服大致穿齐全,接过小路子手里的衣服给宋嫣穿了起来。
手是暖的,贴在身上也不冰人,宋嫣就像是任由人装扮的布娃娃,乖乖让邬席套了衣服,又梳理好头发。
这种情形宫人也都早已习惯,没有一个人出声质疑,大家都将头压得低低的,不敢直视主子。
等收拾妥当后,两人就去了外厅。比不得屋里暖和,但炭火烧得充足,身上又穿了衣服,是以也不是太冷。
宋嫣跟邬席用过早膳后带着人去了一趟静宸殿,跟林妃请了安。
眼看宋嫣如今都已经十六岁了,太子十五岁那年就成了亲,前些年宋桢也被指了皇妃,等年后出宫开府就迎人进门,林静宛最近也琢磨起来给宋嫣娶亲的念头。
不过她左瞧右瞧都没有看中的女子,宋嫣打小就被人宠惯了,无论是她还是皇上,就连整日里跟在他身边的邬席,也都是将人护得跟眼珠子一样,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性子骄纵张扬,偏偏为人处世又极为单纯。
每每想到此处,林静宛都一阵头疼,还跟宋宸抱怨过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溺惯宋嫣,将人养得这般。宋宸听了林静宛的话,笑言道她这话好没道理,若是不疼着宋嫣,恐怕林静宛第一个就要跟他过不去。
说笑一阵,选皇妃的事情到底还是被两人记在了心底。
今天宋嫣既然来了,林静宛也就趁机提了几句。
“嫣儿如今可有喜欢的人?你年岁不小了,太子在你这个年纪,可是连孩子都有了。”
太子妃嫁给宋染一年时间就有了身孕,如今宋染的儿子都已经七岁了。
林静宛一边跟宋嫣说话,一边给他整理了衣襟。邬席坐在下方,听到林静宛的话后瞳孔猝然放大了许多,握着的手背也在瞬间迸出了青筋。
宋嫣是皇子,他迟早会娶亲生子,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窗外下着小雪,邬席只觉得这雪下进了他的心里,让他从头到脚都一阵发凉。
真冷啊。他敛下了眼睛,视线只盯着宋嫣脚上蹬着的鞋子,那鞋子是他亲手替对方穿上的。
等将来宋嫣成亲了,照顾对方的就是另外的人了,他也不再有资格待在对方身边。
其余皇子跟伴读之间没有宋嫣和邬席这样亲近,伴读大多都是白日进宫,下了课以后就回去,他们这样的亲厚本身就是极其特殊的。
所有的正常里面,特殊也不会太过长久。殿下早晚会意识到自己不该跟他这样亲近,会疏远他,会在发现他恶心的念头后露出厌恶的表情。
邬席心里越想越怕,冷不丁的,宋嫣回答林静宛的声音却飘了过来。少年自来跟长辈撒娇惯了,语调透着不自知的软绵乖糯。
“儿臣不想成亲,前几日三皇兄跟三嫂吵得厉害,成亲实在太过烦人了。”
三皇子宋檀跟妻子就是欢喜冤家,整日里都吵吵闹闹的,皇宫都被他们弄得热闹了不少。双胞胎长大以后,性格上面就越来越明显,就算两人长得一样,也不再会有人将他们弄错。
“他们那是感情好呢,你二皇兄跟皇嫂不就很安静。”
林静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看见宋嫣一大早刚用过早膳就又拿着糕点来吃,点了点他的脑袋。
“成亲以后就要出宫开府,今年日子好,皇上才特意让几位皇子留到一起,等过完年就出宫。母妃何尝舍得你离开,只是你长这么大了,总该有自己的生活,再说,你不成亲,邬席也不用成亲了吗?就这么让人贴身跟着,又不是小时候了,难不成还真要跟一辈子?”
林静宛因为自家儿子很依赖邬席,还将人占着这么多年,对陈家存了些愧意,更是时常请邬席的母亲进宫小坐片刻。如今两个小子都长大了,再不把邬席放回去,她要是陈家人,都该骂宋嫣了。
说话间她又替宋嫣擦了擦嘴,对方一点不自在都没有,可见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跟一辈子又有何不可,邬席自小就在我身边,将来等我开了府,他也要跟过去的。”
在宋嫣的认知里,邬席跟香丹和小路子一样都是他的人,既是他的人,自然是要一直跟在他身边。
林静宛听了宋嫣的话,只觉得太过孩子气。
“罢了,终究还是个孩子,等你再过两年吧。”
反正林静宛也不想宋嫣那么快出宫,能多留两年就多留两年。
同样的话听在邬席耳中,令他当下为之一振,那些凉意就这样被宋嫣驱走了,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以至于等两人离开静宸殿的时候,邬席还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殿下跟林妃娘娘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什么话?”
“殿下说,将来即便是开府,也会带着我。”
“自然是真的。”宋嫣不明白邬席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这话,眉梢一挑,“怎么,莫非真像母妃说的,你要忙着回去成亲,不肯待在我身边了?”
成亲本就是应该的事,宋嫣这话问得有些没道理,可听在邬席耳里却满是甜意。
“不,殿下想要我待多久,我就待多久。”那些不能吐言的秘密,邬席会妥善地藏好,不会困扰宋嫣,也不会打扰宋嫣。
他只需要像从前一样陪在宋嫣身边,看着他长大就好了。
雪花落在了邬席的肩膀上,凛冬却让邬席的脸部线条变得格外柔软。宋嫣听到他的话后点了点头,很是理所当然地应下了。
他是皇子,生来就该被这样捧着护着。
邬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唇畔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杂乱的念头像是春天里的野草,疯狂地侵占了他的大脑。
他不打算遏制自己对宋嫣的爱慕,因为他知道,这些爱慕只会将宋嫣保护得更好,而不会化作利刃伤害对方。
课堂里,一早就看到宋嫣带着邬席进来的宋榆脸色又是臭臭的,他已经有十二岁了,自然也比小时候更懂事。
宋榆对邬席其实没有多少敌意,不过就是打小酸惯了,长大了也没有改变多少。
“六哥,年底其他几位皇兄要搬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宫玩玩。”
宋榆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宫,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