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华心思浮动, 试图站在更高更全面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
若他与景梵各执一棋分立两方有了暗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景梵并没有将他看作五域中的一个小小的弟子,而是将他放在了玉逍宫的阵营中。
那么第二个疑问便来了, 如今五域仙盟在明、魔界三派在暗确实不假, 他又如何能笃定各方势力并不会此消彼长,五域永远占据上风?
据云殊华仅有的了解,这场权力的争夺游戏之所以命名为仙魔大战, 便是在于胜败乃相生相克,如一枚铜钱的正反两面,在道修与魔修两大阵营之中反复流转。六欲不止, 战争不息。此时五域域主统管下界,保不齐多年后主动权又交由魔界手中。景梵此人高瞻远瞩,若是以这般肯定的语气问他,很难不让人多想。
又或者他想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云殊华究竟愿不愿做胜方的棋子, 不论胜方代表谁。
他凝眉半晌, 将景梵近日令他琢磨不透的点一一加总, 心中一个更大的疑虑浮出水面。
此番闯入朔望幻境之中, 景梵定然知晓这其中的奥秘,他明知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救江澍晚,可二人见面后, 他却半点不提此事, 宁可担着受伤的风险也要留下来, 莫不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抑或是伺机试探他?
这种想法跳出, 云殊华自嘲地笑了笑。自他穿越以来,师尊不知试探过他多少次,他自认一张一戳击破的白纸, 为人乏善可陈,不值得他一遍遍地费心思试探。
但若是做人棋子……云殊华捏着手中的棋,语气莫测:“如若师尊只想听徒儿对这局棋的见解,那徒儿便只能说,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如若师尊问些旁的事,徒儿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战场之中非强弱能决定最终局势,大造化蕴育于大消亡之中,徒儿只遵从本心决定去留,落子无悔。”
云殊华费了些心思,将话题巧妙地推了回去。
景梵心中微沉,观徒弟这番话,应当是敏锐地察觉出其中有异,故而并未直接回答。
“小华尚年轻,灾祸起于微末,有些事需未雨绸缪,早做决定。”
语毕,他二指将一枚棋子置于云殊华面前,将他的路封死,意味不明道:“天色已晚,早些歇息。”
云殊华望着景梵缓缓起身,衣袖随着行止间的动作滞了一瞬,随手臂脱力一般垂在身侧。
他当即站起身迎上前去:“师尊……你?”
景梵依旧面无表情,只脸色冷白了几分,额角沁出薄汗,高大挺拔的身形晃了晃,似乎在同什么做着抗争。
想来这便是幻境的威力,他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身侧的少年已经察觉出不对劲,连忙扶住景梵的手臂,语气飞快:“师尊现在觉得如何?这幻境太过邪门,为什么会在深夜忽然发作?”
其实并不是忽然发作,寒冷、饥饿、疼痛早已纠缠景梵一整天,这种感觉药石无解,并非添衣加食可以改变,如今只是较之先前更重了一些。
景梵沉默着将手指探到自己唇边,喉间涌上一股猩甜,口腔中盈满鲜血的味道。
脊背处传来刺骨的钻疼,那是数九寒天之中有人赠给他的第一刀,如今熟悉的感觉再度从记忆中浮现出来。
景梵跌落在地,意识昏沉,缓缓闭上眼睛。
视线最后一瞬,是徒儿在身侧焦急地唤他的名字,虽同多年前的雪夜不太相像,却令他陡然生出几分因缘轮回之感。
云殊华仿照先前的法子,将体内大半法力渡至景梵体内,将他搭在自己肩侧,扶着他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