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灯光并不是很亮, 屋子里挂着的是那种非常老式的日光灯,是爷爷为了让褚卫夜晚写作业,能看的清楚一点, 特地装上的。
原来家中虽然贫困,但是在学习方面, 爷爷很舍得给褚卫花钱。
褚卫自己也很争气, 每年都能顺利拿到学校的奖学金。
在外人看来这些年他日子确实过得紧巴巴的,但是他自己却觉得还好, 至少吃穿都有。
原本褚卫是想将家里的电给断掉的,但又为了留存一份念想, 还是没断,预充一些钱在上面。
想着什么时候回来祭拜爷爷了,也可以住上两天。
但现在, 他人不在, 却已经有人住进了他们家。
褚卫抬头看了看华榕:“师父, 你觉得谁会住在咱们家?”
华榕抬手揽住他:“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走近了一段路, 不用进门, 褚卫就知道,是谁住在屋子里了。
“水烧好了没有, 我要洗澡,快点。”
“催什么催,再催你自己来, 这个破地方,连热水器都没有,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呵,你这是城里日子过惯了,忘记自己从哪里出生的了吗?”
一男一女的声音交错响起, 全都是在抱怨。
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有回来的那对“父母”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村子里,还住在了这里。
褚卫对于这对父母那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当年的真相是什么,他不是很清楚。
但是就这对男女对他的态度来说,他不觉得自己是他们花钱给买回来的。
若是真的用心对待,不会每年过年的时候,才往家里走这么一趟。
说什么外出打工,为了生活。
可是这么些年,往家里也没寄多少钱。
吃的是田里种的,穿的衣服是旧的,学费学校减免的,算起来,这钱花的指头都数的过来。
这里是爷爷的家,他们是爷爷的孩子,按理说,住在这里天经地义,可这一刻,褚卫却是生出一份怨恨来。
这两个人不配住在这里,也不配占着这块地。
爷爷死的时候,他们不在,现在爷爷去世了,倒想起这么一个家来了。
褚卫心头窝着火,眼神落在木门上,正打算闹这么一场。
却是听到这两个人不同寻常的对话。
“当年那单生意就不该接,现在好了,养了个白眼狼。”
“早跟你说过转手卖出去,那孩子能卖不少钱,还不是你自己贪心,想要拿这个当筹码,跟人家谈判,那是什么人,那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烦死了,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说又有什么用?”
褚卫几乎惊愕地抬头,看向华榕。
华榕比了一个手势,两个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屋顶上。
屋子里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了。
“我听村子里的人说,那小白眼狼现在考上名牌大学了,你说……我们不如去投靠他?”
男人手里夹着一根烟,坐在床边,狠吸了一口。
女人的声音随后响起。
“投靠?怎么投靠,他要是知道我们俩是拐卖他的人贩子,还投靠?不大义灭亲将你送进去,你就阿弥陀佛吧。”
“他又不知道,这么些年,不是一直都将咱们俩当爸妈看么,好歹我爸也把他养到这么大,不管这么说,这份恩情得报吧。”
“你真觉得能去投靠他,我听着这村子里人提起那小白眼狼的时候,怎么都觉得有点怕怕的,支支吾吾,好像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
“我们这不是才刚回来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外头风声变紧了,抓人抓的那么狠,暂时是接不了生意了,先避一避,等过了这阵,我们上京打听打听那小子的情况,要是混的好……怎么也得给个几十万的抚养费。”
“考个大学,他能有这么多钱?”
“我可是听说考上大学之后,学校给了不少奖学金的,能榨一点是一点,谁让咱们现在可是他名义上的父母,不给,那就是不孝,到时候到学校门口闹一闹,还怕他不给么?”
两人觉得这个主意似乎非常不错,又嘀咕了一阵,甚至将细节都商量好了,这才盖上被子,睡觉了。
这两人睡得心安理得,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可坐在屋顶上,听了一耳朵的褚卫,却是捂着眼睛躺在了屋顶上。
“我这么多年……这算是认贼作父吗?”
褚卫难以用言语来描述此时此刻,他心里的震惊和难受。
是,他虽然对这对父母没什么感情,也没期待过这两人能善待他,但是从来没想过,这对男女竟然就是当年拐卖他的凶手。
华榕将他拥入怀里,拍了拍褚卫的后背
“没有,你从来都没有将他们当成父母看过,又怎么会是认贼作父呢?“
褚卫沉默了一阵,闷闷道:“有的,小时候有过的。”
小孩子哪有不依赖父母的,很小的时候,他也曾想过的。
华榕听完更加心疼了,褚卫很小的时候,他才刚刚苏醒,灵体不稳,并不能经常地陪在他身边。
好多事情也没能亲自参与,现在想来,全都是遗憾,要是他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出现,褚卫是不可能会被人给拐卖的。
褚卫向来不是喜欢丧气的人。
现在既然知道了当年被拐卖的真相,那就更加不用手软了。
他抬起头,看向华榕,缓缓地开口:“我突然有个好主意。”
褚卫摊开手,拿出了那块装着小鬼的玉石。
人渣是不需要被同情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付出代价。
玉石上的封印被解开,懵懵懂懂的小鬼从里面放出来,钻进了屋子。
很快,哭天喊地的嚎叫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被梦境餍住的男女仿佛坠入了深渊。
嚎叫声哭了一夜,第二天天没亮,就有人过来敲门了。
村里人都知道,褚卫不是他们家的孩子,虽然心里仍然有畏惧,但是褚卫离开这个村子已经很久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
现在,这两人又回来了,屋子里重新住了人,村里人倒是也没那么怕,敢往这边走了。
嚎叫了一夜的男女,早晨起来的时候,相视看了一眼。
“你做梦了?”
“你也做梦了?”
同样的梦境让这两人心头一惊,在彼此眼中全都看到了恐惧。
连门外的敲门声都没能听见。
敲门声更加的急促了,甚至带上了用力的拍打。
“谁啊,这么一大早的,烦不烦。”
本来就被噩梦给折腾了一宿,男人脾气更加暴躁了。
他裹着衣服,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一把打开门,一点都不客气地问道:“一大早敲什么门?”
“你们夫妻俩咋回事,这大半夜不睡觉,哭嚎啥呢?”
敲门的人也是生气,被这叫声折腾了大半夜,跟鬼哭狼嚎似的。
一大早,火药味就很浓。
闹了一阵不愉快之后,男人回到屋子里,想着再睡个回笼觉。
只是刚闭上眼睛,梦里的场景又一次向他袭来。
漫无边际的大火几乎要将他给点燃了,几乎无处可逃,不仅如此,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就像是被鬼压床了一样。
在林子里睡了一夜的褚卫,从临时搭建的木头床上跳下来。
有灵力护体,还有一个人形抱枕,他这一夜睡得倒是不错。
靠着林边就有一条小河,简单的洗了一下,褚卫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华榕。
“这林子里经常有很多山鸡。”
华榕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不过捏着他的鼻子说道:“我记得今天是周一,要上课的,你请假了吗?”
褚卫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亲他的脸颊:“昨天来之前,我就已经请过假了。”
好学生褚卫同志,自从上了大学,这请假的频率比谁都高,也亏得他平日里表现都挺不错,专业课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不然就这学习态度,老师大概率是要斟酌一下学分的。
林子里山鸡很多,不一会,华榕就拎着一只山鸡回来了,就在小河里处理干净了,架起来,上火烤。
这种原汁原味的烤肉跟烤肉店里卖的滋味完全不同。
野鸡生长在林子里,鸡身的肉比较紧实,又是新鲜的鸡,在这大火上烤上一阵,不用过多的调料,撒上点盐巴,就很香了。
华榕看着褚卫面色自然地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掏出盐巴,了然道:“原来你早就有这个打算啊。”
褚卫笑了笑:“既然回来都回来了,那不得尝尝新鲜的食材啊,以前都是师父看着我吃,太没意思,还是有个人一起分享比较好。”
这边,两人正互相你一口我一口地啃着香喷喷的烤鸡,而另一处褚卫的家门口,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围过来了。
屋子里的嚎叫声不绝于耳,跟被鬼附身了一样。
偏偏这些人站在屋子外面,没谁敢进去。
去年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大家都还心有余悸呢,怎么现在又出事了。
“不要烧我,不要烧我……快救救我,救救我。”
“我的头好疼,谁在敲我的头。”
“啊啊啊……救救我,好烫啊,好烫啊……”
“火,火要烧死我了……”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没敢上前,尤其是涉及到火的事情。
大火这个词都快变成村子里的禁用词了。
人群中有人说道:“不会是……他们又回来了吧?”
另一个人回道:“这不可能吧,不是还在庙里供着呢,我今天一早还去念经了,可诚心了。”
又有人说道:“那这两口子怎么回事,夜里都叫了半宿了,怎么大白天的还在这叫,不会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这话一出,大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这要真是什么脏东西,再从哪儿找个褚卫来救他们。
“不然……就随他们去吧。”
“那走吧,还是赶紧走吧,可千万别惹祸上身。”
闻讯而来的村民顿时又一哄而散,生怕走的晚了,又被什么东西给缠上。
屋子里的两个人继续饱受着噩梦的折磨,偏偏无人相救。
褚卫吃饱喝足,将自己都收拾干净了,这才不慌不忙地进了村。
他走的是小道,没惊动村民的情况下,先回了自己家。
关上门后,褚卫随手拍下一道封印,便大步地往家里走过去。
这么一夜过去,他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了。
拐卖案的事情,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呢,这人眼看着不就送上门了。
褚卫将那小鬼收起来的时候,这对男女堪堪从噩梦中惊醒,两人全都出了一身冷汗,显然还没有从梦里回神。
转头便看到了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褚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