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规矩是上台后最多讲两刻时辰就得下来。
上台的顺序是根据报名先后定的,后一个要上台自然要先等前一个下来,然而可能是很有倾诉欲,也可能是想拖时间,每个上去的人都不太想下来。关键是这帮能够被百家学派推出来当门面的人都是各自学派的精英,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们愿意,他们能滔滔不绝的说上一整天,霸占讲学台。
后面排队的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忍不了的时候便会跑去将人踢下去,然后就是全武行。
拖百家弟子们的贡献,不到半个月,讲学的规矩飞快的增至百多条。
哪怕是安澜也忍不住咋舌。“就算不看他们的学说理念,他们也个个都是人才。”
辛筝灌了自己一盏苦艾。“不仅是人才,还都是天才,不过半月便死了十一人。”
“太凶残了。”安澜道。“学说理念分歧罢了,有必要那么冲动吗?”
虽然死了十一个人,但里头愣是一桩蓄意谋杀都没有,全都是冲动失手,没一个故意的。
“那你可错了。”辛筝道。“学说理念分歧高于生与死,尤其是理念的支持者拥有武力时。”
礼崩乐坏,乱世数百年,轻生死已经成了人族的主流价值观,区别只在于后头是重信义还是重理念。
辛筝将前两日刀笔吏们记录并整理好的讲学内容推给安澜。“我要去开会了,你就在这里读这些,然后给我写一篇读后心得。”
安澜忍不住讨价还价。“只针对其中一家写心得可不可以?”
“不可以,必须全都写。”辛筝不容商量的回答。
“它们太矛盾了。”安澜道。“感觉都有道理,但又时不时对立。”
想一次性写出让辛筝满意的读后心得根本是做梦,不写个百十篇根本不够。
“慢慢写。”辛筝笑着捏了捏安澜肉肉的脸颊。“龙伯一百五十岁成年,看你的生长速度,估摸也得百十载,你有很多时间。”
安澜:“....”我恨自己的生长速度。
辛筝心情愉快的进了朝会的大殿,好心情不到一盏茶便荡然无存。
“臣请改革官序。”一名地官府的官员一边呈上奏章一边诉说着官序的开销太大,国库实在是吃不消了。
辛筝一边听官员抱怨一边看了眼司徒,不惊讶,不是支持就是中立默许。
归国后为了更方便,她对官职进行了一番变动,裁剪了很多只用于服务公族的官职,只留下了行政与情报方面的,增加和整合了大量的官职。行政总的来说分六官府,天地春夏秋冬。
六官最早时为职事名,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成了官府机构,但随着发展又逐渐被三公九卿取代,辛筝砍掉了同公族贵族有关的官职后发现剩下的也不多了,干脆在行政划分上恢复了六官。
时代不同,辛筝的六官自然与古六官不同,六官每一部的下头都有一大堆子机构,并且根据需求不断细化出更多的子机构,六官卿负责调度下头的子机构。
辛筝认得进言的官吏,是春官府中与官序财政对应的官吏,也是压力最大的,无它,官序太烧钱了,辛国最烧钱的两大开销,一是大兴土木,二便是官序,军费都只能屈居第三。
奏章呈上,辛筝接过翻了起来。
“....臣请对官序学子收束脩。”
“怎么收?”辛筝随口问,目光扫过虞的脸,发现虞的脸上划过一瞬的错愕,初步判断这事没虞的份,很好,天官府暂时不用换管理者,不然一次性换掉两个六官卿,其中一个还是百官之长无疑会有点麻烦。
奏章里有写,但辛筝既然问了,官员自然也开口回答:“每年收一次束脩,不需要太贵,可以便宜一些,多少能够补贴官序的开销,书本校服也当付费....”
辛筝听了听,看得出官员是认真思考过怎么收费减轻官序的财政压力,提出的意见都很中肯,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忆了下自己年初时是否因为巡狩在外就忘了开门红。
回忆的结果是不仅没忘了,今岁年初时砍的人头比去岁还增加了一成。
回忆结束,辛筝看向官员,不太确定这人是坏还是蠢,要不要杀了呢?
能够写出这样一份奏章,才华还是不错的,但这是一次试探,对自己的试探,若不严惩,试探最终会变成行动。
大抵是辛筝的脸色过于阴沉,官员不由问:“大君?”
辛筝想了想,问:“交不上束脩的孩子怎么办?”
官员沉默须臾,叹道:“也只能暂时委屈他们,毕竟国库如今做不到满足所有人。”虽然辛筝早年不知从哪攫取了大量的财富,但这些年辛国的开销甚于无底洞,国库每年的开销数倍于收益,那些财富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辛筝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你将官服脱了,明天之前与你的副手交接官印,不用再来了。”
官员大惊。“大君为何?”
明明她说得并无问题。
辛筝冷冷道:“不明白为何?那我告诉你答案,辛人如今基本赤贫,超过九成五的人口处在饿不死但也吃不饱的处境。人只有在吃饱喝足后才会主动去追求读书开智,如今能自觉将孩子送去官序读书半是因为官府管饭不收钱,半是不送就是犯法,要罚钱罚徭役。若官序收费,至少九成九的家庭负担不起束脩,让孩子放弃读书,我辛辛苦苦搞教育可不是为了再走一遍血统贵族的老路。”
辛筝目光森然的扫过大殿内的百官,深以为今岁的开门红杀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