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逃荒什么的,老人与幼童往往是最先被舍弃与淘汰的,因而隔离营地的孩童并不多,理论上工作应该很轻松。
现实却是孩童少,但先生们也少,更惨的是因为这里不像辛原办了很久的官学,有充足的廉价劳动力(童工)办夜序扫盲,因此夜序的教学工作也被甩给了竹这些先生。
饶是纸比简牍薄,那一摞摞功课也仍旧让人怀疑会不会摔下来。
矛看了眼油灯里剩下的油量。“你该不会从早上批到现在吧?”
他记得早上出门时竹就已经在批功课了。
“中午有睡了一觉。”竹放下笔,目光看向鯈与修,前者她认识,后者没见过。
矛赶紧给竹介绍了修。“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恩人,要不是他,你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竹起身向修道谢。
修无所谓的摆手。
矛问竹:“吃的呢?”
出门前说好了竹准备年夜饭,确切说是买。
隔离营地不开小灶,所有人都不做饭,吃喝要么大食堂解决,要么大食堂里买了食物回家解决。
“都在罐子里。”竹将火盆周围烘煨着的一溜罐子打开,全是吃的喝的,仍旧热腾腾的。
矛让竹坐着休息,自己去拿碗盆箸将食物都取出来盛好,鯈见了忙不迭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矛与竹一个是吏一个是官序先生,每个月的俸禄都很丰厚,手头都很宽松,这顿年夜饭买的食物也丰厚。
有用香料弄熟的卤豚肉,甚至还有半只羊,鸡肉鸭肉鹅肉烤鱼也都买了一份,肉食种类丰富,蔬菜也不遑多让,甘荀、圆葱、菘菜南瓜,甚至还有酒,不仅仅有做为食物充饥的乳酒,还有这两年才出现的葡萄酒,林林总总摆满了食案。
丰盛得丝毫不逊于鯈以前见过一些小贵族的宴饮。
修还好,品尝过不同文明不同时期的美味佳肴,再怎么丰盛美味的食物尝着也没感觉了,但鯈、矛与竹却不是,辛苦大半年,这一顿完全是在犒赏自己,祝酒词说了没几句,一盏温酒暖了肠胃便纷纷忍不住大快朵颐。
除了修,就没人能保持优雅的吃相,直到吃了个半饱后才稍微放缓了速度恢复聊天,过年要守岁的,若一下就吃完了,那守岁的时候就只能干坐着了。
漫无边际的闲谈,不知不觉谈到了对新一年的愿望。
“我希望明岁能通过官考成为一名正式的吏,若能调回辛邑那就更好了。”茅道。
鯈道:“那可有点难度,辛侯每回都往外抽调熟练的官吏,你明岁保不齐就被抽调去哪了。”
不同于很多王侯们喜欢将年轻人派出去历练,历练完了再回来,辛筝是反过来的,通过官考的小吏除非原本就长期为官署做工,对于一名吏应该干什么非常熟练,否则都会在辛邑干几年才外放。熟练工则是在保留维持辛邑不出乱子的最低数量上有一个算一个的抽调外放,此次打下条邑,根据邸报上的内容,辛侯差不多将孟水与辛原一半的熟练官吏给抽调了过来。
辛侯若再开拓疆土,鬼知道茅会被调到哪去。
茅叹道:“岁末了,你何必戳穿我的幻想?”
鯈举起酒碗自罚一碗酒做道歉,然后说起了自己的新年愿望。“我希望明岁疫情能结束,这样我就能继续我的旅行了。”
茅道:“你这愿望比我还不现实啊。”
邸报上不仅有国内疫情的内容,也有国外的,辛侯虽然大动干戈见着一例就封城,但效果也是好的,至少这会儿辛国境内已经正常了,国外却不是。
大量的人口死去根本来不及掩埋,活着的是四处逃亡....想想都可怕。
“生活总要有点盼头。”鯈道。
“那也可以盼点实际的,比如妻子孩子。”茅搂着饮酒有点多而有点半醺的竹炫耀道。“虽然现在还没孩子,但我和竹商量过了,等疫情结束了就生一个。”
疫情期间就算了,他俩都在前线工作,幼童又脆弱,生了容易出事。
“我有妻子啊。”鯈道。
茅与竹皆露出了惊讶之色,竹道:“没听你提过呀。”
在场众人中她认识鯈是最久的,完全没听说过鯈有妻子。
“我好动,喜欢四处走,她好静,喜欢呆在一个地方,便分开了。”鯈有些失神的道。“以后看缘分吧。”
闻言茅与竹也反应过来戳到人伤心事了,茅转移话题的问竹:“竹你呢?你新一岁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一如既往。”竹笑容温暖的道。“希望现在的美好生活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希望大君新一岁平安健康。”
前半段很正常,后半段让鯈无言了一瞬,茅倒是很习惯,竹可是平时去神庙上个香都不忘让神灵保佑一下辛侯的人。
最后只剩下修还没说自己的愿望。
见三人看向自己,修道:“我的愿望,我希望蝼蚁咬下大象的一块肉。”
茅与竹俱是愣住,不明白这什么愿望,唯有鯈敏锐的察觉到修说话的时候眼睛似有似无的从自己身上掠过,冰冷如宝石,无喜无悲亦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