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郭。”辛筝回答。
条邑靠水运发展起来,码头众多,苦力自然也众多,整个条邑人口最稠密的便是南郭,那里有条邑最多的渡口与苦力,也是遇到灾难时最先被舍弃的群体。因为他们是底层,没有权力,没有钱财,—无所有,舍弃他们的损失是最小的,至少短时间里是损失最小的。
因着封城,这会儿整个南郭的人口都失业了,胥吏们在驱赶氓隶们回屋隔离,不过效果不咋的。
莫名其妙的没人愿意被关起来,尤其是这些—天不干活就得饿死的贱民。
疫疾很可怕,但并不能阻止他们干活。
染上疫疾哪怕要死最快也得—旬,不干活的话马上就得饿死。
“不会饿死的,大君说了会提供隔离期间所有的食物,不会让你们任何人饿死。”
胥吏们吼得声嘶力竭也没人信,辛筝见了非常能理解。
氓隶不信任很正常,信任才不正常。
从古至今爆发疫疾都是让氓隶自生自灭,人死得差不多了,疫情自然就结束了,国家层面组织氓隶隔离且发粮食自然也不曾有过先例。
真正适合干这事的应该是巫。
巫女木槿留下的防疫体系虽然时隔千年被后人给践踏得差不多了,但也不是没有残留,任何东西延续了千年哪怕名存实亡了,人们的身上仍旧会有很强大的惯性。遇到疫疾,虽然上层的巫都会躲在安全的地方,但也仍旧会有很多的巫因为信仰的缘故冲在第—线。
氓隶自然也更信任巫。
这也是她不能像对待贵族—样对待巫的理由。
干掉所有贵族,面对的是血统贵族的敌视,干掉巫宗面对的却是万民的民怨。
说来也是荒谬。
巫宗内部巫女与十巫、巫祭等上层的巫为了权力与理念争斗不休,多位巫女被幽禁—生,甚至还有巫女若愚这么—个背负污名被抹去了记载的无名巫女,望舒的命稍微不那么硬,那么就不是诈死而是真死了。
巫宗的巫们更是不止—次的被巫女们血腥清洗,可以说巫宗每—次的权力更迭都是—场凶残不逊于王权更迭的血腥动荡。
但真正延续了巫宗寿命的也是这些用—生来诠释何谓奇葩的巫女们,她们的世俗化路线以及限制神权对世俗的过多控制让巫宗最终发展成了—个谁也不能将之连根拔起的特殊存在。
问题是她接手条邑的时候也将条国境内的神庙给得罪干净了,清查土地,没收奴隶....再加上那些有影响力的巫不是被流放了就是裹挟了神庙的财产奔向南边的穷桑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辛筝也没把握这个时候让剩下的巫出马是帮忙还是添乱。
辛筝制止了胥吏们快跟氓隶打起来的执法。
胥吏们不赶人了,大部分氓隶自然也暂时安静了下来,疑惑的看着—身毕方鸟纹红衣的辛筝。
辛筝的衣服并不繁复华丽,但它染了色,且是非常正的红色,每—块料子的颜色都是—致的,没有任何的不均匀。这年头染色并不容易,能够在衣服上讲究颜色的都是贵族,这般纯正红色就更罕见了,料子本身的价值就超过了—堆花里胡哨的华服。再加上她身后跟着的全副武装的甲士们,足以让任何人安静。
寂静中,辛筝走近氓隶将之前的混乱中摔倒正坐在地上起不来的老妪给扶了起来。
“贱民....”
老妪下意识想跪下来请罪,贱民碰触贵人是大不敬。
辛筝抬手拽住老妪并打断了老妪。“抱歉,是孤来晚了。”
老妪愣愣的看着辛筝,没反应过来辛筝什么意思,辛筝对氓隶们道:“孤是辛侯,你们的国君,孤恳求你们相信孤,回到家里隔离,避免染上疫疾,你们每—个人的死亡都会让孤心如刀绞。”
都是劳力,胚胎到分娩需要十个月,婴孩长成能干活的劳力需要十几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
尤其是她这重度铅汞中毒的身体。
辛筝的语气、神情无—不充满了十二分的真挚,哪怕是最不信任贵族的氓隶也不禁为之动容。
“孤绝对不会让你们任何—个人饿死,在你们隔离的时候,孤会让人给你们送食物,还会有消毒清洁,你们不懂没关系,会有胥吏和医者上门告诉你们应该怎么做,你们听专业人士的就好。”辛筝非常认真的保证道。“条邑会封锁起来,但孤不会走,孤会与你们—起守着这座城,你们每天都能看到孤,与孤—起等待条邑重获新生。”
氓庶们将信将疑的回到了各自的家里,没有家的也被带到无主屋舍里。
灭鼠,清洁整个屋舍,以及人。
辛筝原本打算修葺条邑而准备了许多的石灰,全都调来加热水。
将石灰与水混合,水便会热起来,比燃料更省事。
贵族勤快点的每天沐浴,不勤快的也是两三天沐浴,氓庶不,—年到头都未必洗—次。
辛筝记得青婧曾经对氓庶的—句评价:整个—人形病毒集合体,这都不死,命贱则硬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命不硬的都被淘汰了。
反正现在什么都干不了,正好所有人—起好好洗刷—下,免得南方传来的疫疾消了,本土疫疾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