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用你的视觉?”望舒问。
“不能,但我可以将我看到的影像传给你。”
元话音未落意识空间里便出现了仿佛海市蜃楼般的景象,景象中正是舞台,望舒好奇的看着舞台。
在启都时并非没看过这种木偶戏,但木偶戏跟源自于稗官的小说家很像,不同的是小说家纯粹靠舌头讲故事,木偶戏则是舌头加木偶。理论上后者的趣味性自然比前者的强,但趣味性更强的前提是能够将故事讲好,若不能将故事讲好,那视觉加听觉只会让观众更加想打瞌睡。
再加上一个故事有不同的角色,每个角色都要有自己的木偶,而这帮长生种的工艺方面非常的吹毛求疵,木偶精雕细琢得活灵活现的,成本自然低不了。
诸多因素加起来的结果便是每个戏班子只练一个最拿手的故事,练好了,练到能赚钱为止。之后有的人会选择一直只讲这一个故事,但大部分人还是会在赚够钱之后讲别的故事,不断挑战与超越自己。
布袋戏的故事也有不同的类型。
一种是历史类型,取材于史书上的人物与故事,也是无启与古妖了解历史的主要渠道,倒不是没有史书,不论是无启还是古妖都很注重历史,古妖因为曾经的教训,无启则是受古妖影响,哪怕是疍族每个部落里也有记载着历史的长诗。疍族也就罢了,长诗是史也是歌,挺好听的,但另外两个,史书写得很好,就是啃起来很痛苦,人们宁愿通过看木偶戏来了解历史也不想去死磕那厚得可以拿来当砖砸人的史书。
另一种是虚幻背景的天马行空,在最近的一千年里成为了木偶戏的主流。
不论是无启还是古妖都禁止乱改历史,历史布袋戏不能可以创作,但不能改变历史避免误导人们对历史的认知。但虚幻背景因为不涉及自身历史,完全可以天马行空,不受任何束缚。
第二种的代表是一部游记,作者假设四洲之外还有六洲,然后编了个角色出海倒霉催的遇上海难,见到了别的种族与文明。据说戏班子本来只打算编一个故事就完了,但后来一个故事腻了后觉得再重新完全创造一个故事太麻烦了,便写了续,续了又续的结果便是那位作者续了七百多年实在续不下去了宣布完结时,故事长度....有个迷弟将所有口白都整理后发现用的莎草纸堆满了十座仓库。
那游记也被列为史上第一长篇文学作品,哪怕是疍族最长的长诗都没它长。
让人着实不知该佩服作者想象力够丰富还是佩服迷弟财大气粗。
甘华郡的这个木偶戏班子讲的故事是历史类,题目简单粗暴:《先知》。
在西方四洲,先知只代表一个人:古妖帝国的前任统治者。
作者也是先知。
这位完成了青帝做不到的壮举,开创分封制又自己搞定了分封制,长寿让所有人野心家绝望的统治者晚年时不知道怎么想的,晚年时捉刀写起了木偶戏剧本。
是剧本,也是回忆性质的文学作品。
开场就是一位金尊玉贵粉雕玉琢可爱非常的小王子。
故事也随着这位小王子逐渐拉开帷幕,比起别的观众单纯的为小王子的聪慧善良童趣可爱而笑,在玉宫接受过八年帝国储君教育,后来还跟着盗趾一起造反的望舒却很快看出了问题。
这故事走的是开头有多欢乐,后头就有多虐的路线吧。
很多人都认为一个国家一个王朝的灭亡是因为昏君,但曾经在帝国最高统治者的位置上呆过的望舒表示:去他老母的昏君,一个王朝真正灭亡之前便已有了灭亡的预兆,预兆最早出现的时候昏君有没有出生都还是个问题。
谁那么牛掰还没出生就便能推动起一个国家的灭亡?天煞孤星都没这么牛。
那些灭亡的预兆是隐藏在各个阶层生活的方方面面的。
望舒瞅了没一会便瞧出古妖第一王朝时的政体有点奇葩。
你说它世袭吧,它也不是靠血统来传递权力的。
它说它选贤举能吧,每个人的人生在生来时便决定了。
生下来是始祖,那么未来就是统治者,生下来是普通古妖,未来就是平民。
从表面上来看,这和人族的血统神圣论很相似,实则不。
始祖的孩子大概率是普通古妖,大部分始祖都是平民生下来的。
古妖的始祖从生物学角度更像是不稳定遗传。
随机随地,没有任何规律可循,自然也没人能掌控它的出现。
望舒无语惊叹:“这是什么奇葩的权力传递方式?快赶上巫子遴选了。”
元道:“很合理啊。”
望舒问:“哪合理了?”
“比起人族那纯粹扯淡的血统神圣论,古妖的始祖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寿命、智商、身体素质都先天比普通古妖强出一大截。”元道。“若婧的进化理论没毛病,我有点怀疑古妖是否类似蚂蚁的生命进化而来。”
“智慧生物可不是蚂蚁,工蚁会无条件为蚁后服务,智慧生物可不会。”望舒道。
“的确不会,但在蒙昧时代,各方面都比普通古妖更出色的始祖必定会成为族群的头领,点燃最早的文明之火。”元道。“这个过程中始祖很容易被神化。”
始祖被神化的结果便是古妖没有建立起血缘世袭权力的制度,却建立起了不是血缘世袭胜似血缘世袭的制度。
但问题也来了。
自私是凡人的天性,握有权力的人谁不希望将权力传给自己的后代?
人族目前还根深蒂固,别的种族或多或少也存在的血统神圣论便是因此而诞生的。
古妖第一王朝的始祖们也想学习,但他们自身的统治根基来自于族群对始祖这一群体的神化,他们不可能为了子孙的前途挖自己的统治根基。
最终的结果便是始祖们为法理上的统治者,但权力被始祖后代的普通古妖架空。
木偶戏是一人口白,男女老少全是一个人配音,配音的那人显然是个人才,每个角色的配音都配得极好,声线各有特色,堪比望舒在元洲时见过的口技艺人。
哪怕是孩子的声线,这位空白师也配得活灵活现,活灵活现到他用孩童的声线说出一句“天哪,太可怕了!这事若到我头上,我可受不了”的空白时望舒生生惊呆了。
望舒发自肺腑道:“我以后再也不在心里腹诽兕子冷血残忍了,至少她不会在左右和她说起天灾人祸时有这种反应。”
辛筝不会同情怜悯,但她也不会闲着,天灾人祸找上门,第一反应是思考怎么解决问题。
小王子的反应也不能说不好,任何一个有同理心的人在听到天灾人祸的惨状时都会有类似的反应,小王子又是个多愁善感的,这反应很正常。
唯一有问题的是,他是帝国未来的掌权者。
元道:“也不算太差,虽然多愁善感了点,至少没说出何不食肉糜的话。”
“兕子也不会。”
“她会。”
“怎么可能,兕子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她脑子很好。”
“没有粮食,不吃人吃什么?”
望舒怔了下,如果何不食肉糜是这种解读的话,那辛筝还真可能说得出来。
这个话题接不了,望舒只能换了个话题。“不过,这个小王子是先知的话,他后来得经历了什么才会从一个心肠柔软到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多愁善感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子变成一个老奸巨猾的狐狸精?”
虽然史书不会写得太详细,但做为一个前统治者,望舒还是能从古妖的史书里看出先知是一个怎样的人。
老奸巨猾,心狠手辣,冷血理智,杀人不眨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有对资深政客的形容词套他头上都还是婉约风。
差别之大俨然小白兔进化成了狼。
作者有话要说:最开始想写话剧的,但我对话剧不了解,而且东方奇幻背景下跳出个话剧感觉也有点怪,正好写这段大纲时被人推荐了布袋戏,就用布袋戏来表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