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送花的时候看到了在一株凤凰树下的孩童, 周围没有奴仆,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周围仍旧没有奴仆。
安犹豫了下,觉得这是个机会, 可以赌一把, 哪怕赌输了....不过一死, 而赌赢了,人生也就改变了。
察觉到有人靠近,正在和九连环做斗争的孩童不由抬头看了眼安, 却也只是一眼, 看玩了便继续低头与九连环较量了。
安道:“嗣君这样是解不开的。”
嗣君再次看向安,想了想,将九连环递给了安。
安接过拨弄了一会九连环便解开了, 看似轻松, 实则精力损耗极大, 自己必须引起这个孩子的兴趣, 自己才能改变未来。
解了九连环, 安对嗣君露出了一个练了很久的谦逊却又不卑微反而极为自信的笑容。“是不是很快?”
嗣君没看安的笑容,而是盯着安的眼神看了会, 又看了看解开的九连环, 想了想,说:“更快。”
安道。“这已经是最快了, 没法更快。”
嗣君将九连环重新拨乱, 然后狠狠的掼在了地上。
安沉默的看着地上被砸碎的九连环, 一时语塞,确实更快,嗣君你赢了。
安问:“九连环坏了, 你玩什么?”
嗣君闻言愣了下,顿时愣住。
安见此噗的笑了,合着嗣君你是动手比动脑快呀。
安问:“要不要我教嗣君玩一个你没玩过的游戏?”
嗣君闻言道:“不好玩,杀了你。”
安:“....嗣君你知道什么是杀吗?”
没记错的话,嗣君是去岁冬季时生的,如今才开春,这也就一岁多点吧。
嗣君回以茫然的眼神。
杀是什么?
她哪知道杀是什么。
只是看到辛子每回别人没做好什么事就说杀,也跟着杀罢了。
安并不知嗣君的经历,但不妨碍她从嗣君的眼神里看出她并不理解杀这个字的意思,但她会说,并且她的身份,她说了杀,有的是人会将这个杀字落实。
安道:“杀就是将人杀死,人被杀了就死了。”
“死?”嗣君更加茫然。
安也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让这个一岁多点的孩子明白什么是死,想了好一会才道。“死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要不你过几天来这里找我,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或许你就明白了。”
嗣君闻言兴趣缺缺。
想讨好她给她送东西的奴仆太多了,但献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玩。
安见此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教嗣君玩新的游戏。
在辛原很普通的游戏,叫羊嘎拉,用羊后腿膝上的关节制成的,每只羊仅有二块,和大拇指头第一节大小差不多,长得很有特色。
辛原的人很少有不会玩的,奴隶与氓庶都会玩,贵族很多都不会,而以嗣君的身份,安相信肯定不会有人教她玩这种下等人的游戏。
嗣君的确没玩过,但玩起来也有难度。
大羊的嘎啦个头太大,孩子的手小不容易一把抓下,小羊的嘎啦正好,因而安身上带着的羊嘎拉便是用小羊的嘎拉做的,但嗣君太小了,哪怕是用的小羊嘎拉她的肉爪也很难一把抓下。
但这个游戏很新鲜,嗣君没玩过,兴致很大,一只爪子抓不住她便两只爪子一起上。
游戏也没规定不能两只爪子一起上,但习惯于使用右手,两只手一起上,平衡性很难保证。
玩了两把,两只爪子一起上的嗣君毫无悬念的输得体无完肤。
这也是她第一次玩游戏输。
以前不论是玩什么,和谁玩,她永远都是赢的那个,赢到最后她都不爱与人玩了。
这种感觉很新奇。
安终于在嗣君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自己的兴趣。
不枉她花了小半年打听和揣度嗣君的喜好与性情。
之后的两天里嗣君每天都会来找安玩,让安有些不理解的是,明明嗣君玩得很开心,但她就是不开口将自己要到身边伺候。
安只能继续陪着嗣君玩,让她开心,连嗣君想了解什么是死,安也很快找到了办法。
台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只是为了不脏了贵人们的眼,都会及时处理掉,不会让贵人们看到。
死人是怎么来的?
奴隶干活干得不够好,主人心情不好....什么样的原因都可能,反正最终的结局大多是奴隶被拖下去打一顿。
奴隶受了伤是不会有医者和药物的,因而除了个别命特别硬能够熬过去的,大多在被打了一顿后都会在痛苦中煎熬一段时间后死去。
奴隶在死前煎熬的模样不是非常狰狞便是非常绝望,不论是哪个都是令人见之忍不住心悸的,安便没带嗣君去看快死的,而是去见了已经死了的。
出乎意料的,嗣君没有任何的害怕,只有单纯的好奇,从未见过死人,第一次见到的新鲜与好奇。
安心情很复杂的松了口气,她是真怕嗣君被吓到,若是那样,自己这条命就得没了,可若不顺着嗣君,她以后的人生也就没希望了。
然而,开头符合她的期待,后续就是惊吓了。
嗣君在围着冰冷的尸体仔细观察了两圈后果断撸起袖子上手摸。
安:“....”你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玩了半天尸体后嗣君扭头问安:“他怎么都没反应?”
人都死了,哪还有反应给你?
安木然的道:“....死人是不会再开口说话与进食的,不会对这世上的所有东西有任何回应,要不了就会腐烂。”
嗣君闻言露出了惊讶之色,死亡这么可怜的吗?
想了想,嗣君表示,她以后每天都要来看这具尸体,看它怎么腐烂。
安的脸都青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人头落地的画面。
嗣君的性格很倔,一旦她想做什么事,那就没人能阻止。
安知道一件事,嗣君是一个精力旺盛且很闹腾的孩子,这让她的两个乳母苦不堪言,最后其中一个被人买通偷偷喂嗣君吃药。后来这事被嗣君告诉了辛子,乳母被处死了,但嗣君也拒绝了新的乳母,自己断了人乳,开始用羊乳。
时下的观念,人乳胜于羊乳,只有实在是没人乳的人家才会给孩子喂羊乳,辛子自然想让嗣君好好用人乳,而最终的结果....看嗣君腰间盛着羊乳的皮囊便可知答案。
她想看尸体怎么腐烂,安自然也没辙。
嗣君说要看便是真的要看,每天都会来观察半个时辰,每回都会带着肉脯与饴糖。
嗣君的牙还没长齐,自然不会吃肉脯,肉脯是给安的,糖,这个是她自己的,但安眼馋时她也会分外不舍仿佛在割肉般的分安一枚圆滚滚的糖丸,让安瞧着的时候都忍不住心生罪恶感。
肉脯与糖都是好东西,但安要么吃不下,要么食不知味。
尸体的味道渐渐重起来的时候嗣君便不再近距离观察了,而是离得远远的,坐在门外观察,边观察边吃糖。
不论尸体是腐烂发臭还是长斑、生蛆统统不影响她嗑糖丸饮羊乳的胃口。
安,委实做不到对着尸体正常饮食,哪怕是不对着尸体了,她回了家也得几天没胃口,嗣君给她的肉脯与糖丸全都给家人吃了,更悲剧的是嗣君是每天都来看,她也不得不每天都陪着。
一个半月后进入了孟夏,尸体烂得更快了,很快便只剩下了幽幽白骨,安也饿得皮包骨头了。
反观嗣君,每天好吃好喝,身上的膘明显有增加。
“原来这就是死亡啊。”嗣君对着只剩下白骨与些许皮革状皮肤的尸体感慨。
安沉默,是啊,这就是死亡,她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头回如此见证死人的腐烂。
嗣君问安:“我们所有人死后都会如此吗?”
安点头。“人死后都会如此。”
嗣君想了想,又问:“骨头也会烂的吧?”